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吕玲绮的回应。

吕玲绮抬眼去看贺兰殊，他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那表情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的，但是他却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吕玲绮忽然就明白了。这长安城里，好像大家都带着一张含笑的面具，将自己藏在面具之后，去窥探他人。若你真被这微笑的假面唬住了，只怕到最后到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贺兰殊就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笑面狐狸。

吕玲绮笑着抬起眼，然后起身，盈盈一礼道：“今日又得见王爷，实在是幸甚至哉。”

“那可不是？”贺兰殊扯了扯嘴角，颇讥诮地道：“吕姑娘不必多礼。”

贺兰殊说罢便与山阳公主走到了上位。

吕玲绮低垂眼帘坐下，不再去注意周围人的目光。上官容月直勾勾地盯着吕玲绮看着，紧抿着嘴唇，表情严肃无比。

贺兰殊既然如此，她也就只能将错就错了。想到此处，吕玲绮便直了直身子，正襟危坐着。

这样的小插曲到底还是没多大引人注意。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造访的淮南王身上。甚至有人悄悄抬眼去看他。

贺兰殊常年不在京城，长安城里自然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难得一见，这些久在内帷的公侯小姐，自然都好奇地抬眼去看这风流潇洒的淮南王到底是什么样子。

自然，也有人明目张胆地瞧贺兰殊的。

比如上官容月。

上官容月出身高贵，从小千娇万宠的，自然没有旁的姑娘那么唯唯诺诺。她大着胆子起身朝淮南王一礼，然后落落大方地问道：“敢问王爷，这茶盅里，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物件？”

“这位便是上官太傅的孙女，容月小姐吧？”贺兰殊闻言并不错愕，而是仔细分辨了她的模样，随后笑着与她拱手道：“久闻姑娘芳名，今日得见，果然是闭月羞花之姿。”

上官容月见贺兰殊初次相见便能认出她，不由得掩面笑了笑，脸上飞出了一片红霞。她笑吟吟地望着贺兰殊道：“王爷还没告诉小女呢，到底是什么新奇东西？”

贺兰殊并不直接回应她，而是说道：“姑娘如此聪慧，不妨打开看看？”

众人闻言也纷纷会意，各自伸手掀开了那盖子，去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新奇玩意。

吕玲绮也伸手打开了茶盅，却见里面端然是放着的，竟然是一颗橘子。

居然是橘子？

吕玲绮见了那橘子，更觉得好笑。她仔细端详了那橘子许久，以勺子抵着橘子按压了两下，方才发现原来橘子上面的皮是可以拿掉的。里面则是晶莹剔透的橙黄色果肉，覆盖了一层像是凝结的水晶冻一般的东西。

“这是……”吕玲绮当即反应了过来，愈发好奇起来。

原来是橘子冻。

“原来是橘子冻。”上官容月轻轻笑起来，愈发高兴，对贺兰殊道：“王爷好兴致！这么寻常的一道糖水，居然让王爷做的如此精巧。”

贺兰殊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道：“不做的精致些，如何能讨的佳人欢心？”

他说这话，似乎是意指上官容月是“佳人”了。只这随意的一句调侃，却让上官容月颇惊愕。她睁大了一双漂亮的杏眼望着贺兰殊，随后缓缓低下了头，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贺兰殊却并未再看她了，只是专心与山阳公主说话。

吕玲绮那勺子轻轻拨了一块橘子冻放进嘴里细细品。

橘子冻本来是一道颇常见的点心，但是贺兰殊带来的这个，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法子，里面能尝到橘子甘甜滋味，但是却清爽而不甜腻。

仔细品来，似乎还有一点淡淡的涩，压制了一点橘子的甜。

贺兰殊笑道：“这橘子冻里，加了一味特殊的东西，不知道有哪位兰心蕙质的姑娘能猜出来，本王重重有赏。”

这话一出，众人便开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贺兰殊对山阳公主道：“昔日我娘最爱吃橘子冻。淮南盛产柑橘。当年我与母亲到了淮南之后，便用大把空闲时间来琢磨橘子。”他又四下望了望，对众人道：“诸位可不要小看这一碗小小的橘子冻。这可是本王花了大工夫才弄出来的。”

众人闻言也都开始各自想起来，各个交头接耳，开始互相猜测起来。

比起贺兰殊的赏赐，吕玲绮猜，她们大概更想要得到的是贺兰殊的另眼相看。

毕竟那不是别人。是淮南王。

虽然不是什么青年才俊，但是他依旧是风流俊美，况且又是唯一的亲王。只怕京城里没有人不想得到淮南王的青睐吧？

吕玲绮又拿勺子舀了一口，仔细地品了品。

她也一样。

“这淮南王到底在搞什么？”孙英忍不住抱怨起来，“这橘子冻不过是一道寻常糖水罢了。”

吕玲绮示意她不要再多做抱怨，孙英便问她：“你猜到了不？”

吕玲绮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也吃不准。不过……”

“不过什么？”

吕玲绮道：“似乎是加了梅子了。但是我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这里面隐约可以尝到梅子的酸。我倒是觉得，应该还有些旁的东西在里面。”

孙英撇了撇嘴。

上官容月低垂眼帘，随后与身后的嬷嬷轻轻低语起来。那嬷嬷朝着上官容月略一点头，上官容月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盅，笑道：“王爷，臣女已经猜出来了。”

“哦？”贺兰殊闻言便不由得侧目，与此同时，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上官容月笑吟吟道：“是梅子不是？以青梅煮水放凉后，便能压制住柑橘的甜，让味道变得丰富起来。”

贺兰殊听了这话只微微含笑看着上官容月，并不出声。

许久，他方才道：“还有没有人猜出来了？”

吕玲绮捏了捏手里的勺子，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待贺兰殊公布答案。

忽然又有一人道：“臣女斗胆，猜这橘子冻里，放了茶叶了。”

这声音轻轻地，但是却掷地有声。是坐在吕玲绮对面的一女子。那女子面容沉静，看着颇妥帖文雅。

贺兰殊忙笑道：“原来是陆左相之女。”

那女子款款起身，略朝着贺兰殊一欠身。

上官容月见状忙对贺兰殊道：“敢问王爷，不知我跟陆姑娘猜的答案，到底哪个对？”

提起了陆姑娘，上官容月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感，冷不丁地瞟了一眼对面的陆姑娘。

那陆姑娘却毫不在意，端端正正地坐着。

吕玲绮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听闻陆照陆左相最是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教出来的女儿也非同凡响，看上去颇不同寻常。

贺兰殊举目望去，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他笑着又问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旁的姑娘能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