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东亭镇。
又赶上一年一度的市集,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借过,借过,请让一下,哎,哎,小心包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道士,一边把刚买来的包子死死护在怀里,一边奋力穿过拥挤的人群。
好家伙,人也太多了!
从街头走到街尾居然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好容易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刚刚松了口气,也不知被谁从身后猛撞了一下,手里的包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年轻道士心疼地哎哎直叫,急着弯腰去捡,却又被人踩了两脚,眼看着几个包子变成了‘馅饼’,年轻道士悻悻不已。
还想再回去买两个,但看看眼前的人流,便是一阵头皮发麻,实在是没勇气再去挤一次。
犹豫了再三,还是走到停靠在街角的马车旁,冲着轿子一脸郁闷道:“时逸兄,要不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到下一个市镇再帮你买吃的吧。”
“不是我不肯给你买,实在是人太多了,就算买到了也拿不回来。而且那卖包子的大婶凶得很,我说我要两个,她直接举起了菜刀,瞪着眼睛问我‘几个?’”
“好家伙,幸亏我反应快,多要了两个,那大婶才肯卖给我。”
“真是世风日下,买的少也要受到歧视,”年轻道士颇有些委屈,“我也想吃啊,可掌教师兄罚我辟谷,一年不能食烟火,时逸兄你还在养伤不能多吃,买的多了就是浪费,而浪费又等于犯罪,要是让掌教师兄知道了,又要多罚半年辟谷……”
这位一个人碎碎念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掀起轿帘,才发现里边空无一人。
年轻道士脸色一变,“不会是想不开去寻死了吧?”
说着更是苦恼起来,“这下惨了,回去怎么向掌教师兄交待啊。”
年轻道士自然是白小亚了,如果他不是情急之下四处乱找的话,就会发现他要找的人其实并没有走远。
转过街角的陆家大院里,陈时逸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中年道人做法。
从悲凉关回来这短短几天,陈时逸已经瘦的脱了相,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恹恹的苍白,反倒衬托着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悲凉关一战,陈时逸以一人独拒三万黑棋军,硬是两剑并一剑,击杀三千余人,可谓风光无限。
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因此出手之际也就丝毫不留余地,以至于经脉俱断,奄奄一息,如果不是白小亚及时赶到,拿出崎云观独有的救心丸喂他服下,陈时逸肯定是回不来了。
活是活下来了,但接下来就有些难过,玄精丹带来的内力,师傅张麒瑜灌输在他体内的兵家真气,也随着经脉受损彻底归于虚无。
这就好像一个穷得叮当乱响的屌丝,一夜之间得到了几千个亿,瞬间上了富豪排行榜,还没来得及得意,几千个亿赔光了不说,还倒贴出好几个亿一样。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在陈时逸看来,自己已经是个废人,根本用不着崎云观掌教再出手驱散内力了。
但白小亚坚持,用他的话说,陈时逸的经脉就像是经历了海啸的河道支流,虽然被摧残得支离破碎,但如果有人能够为他重塑经脉,还是能好起来的。
可如果陈时逸不去崎云观,再过二十天,体内的沉寂丹发挥药效,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彻底救不了他了。
陈时逸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更不是那种遇到点挫折就要死要活的性子,他也明白所谓的重塑经脉,就相当于后世最为复杂的脑科手术,全世界能做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么几位。
但只要有希望,就不能轻言放弃。
于是他决定跟着白小亚去崎云观,当然,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让齐笑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如果自己还能好起来,再回去找齐笑笑也不迟,如果注定要成为废人了,那以后也没必要再见了。
就这样,白小亚出钱买了一辆二手马车,两人从悲凉关花了几天的时间到了东亭镇,这里是中州和青州的交界处,再往前走便是青州地界了。
看见陈时逸饿了,白小亚主动提出要去给他买包子,可这一走就没了影,陈时逸一个人在车里等着无聊,忽然听见车外有人叫:“陆将军家来了道士,听说是周岐山崎云观来的,要为陆将军的孙女做法,快看看去。”
如果是别人,陈时逸自然没兴趣,可听说是崎云观来的道士,就不能不看看。
此时陆府已经围聚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邻居,那中年道人站在院子中间,正在左手摇铃,右手挥动桃木剑,伴之以嘴里念念有词。
他身着丝质青色道袍,头戴混元巾,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围观的众人都是一脸崇敬的样子,只有陈时逸不以为然。
如果说以前没见过,这道人的扮相也确实能唬得住人,可这一阵子陈时逸与白小亚天天朝夕相对,对于崎云观小师弟的做派,再清楚不过,他是那种一有时间就会打坐悟道的人,济危扶困也毫不迟疑,唯独不肯在穿着上多花半点心思。
正所谓人以群分,有这样的小师弟,自然能想到他的六个师兄会是什么样了。
而眼前这个锦衣玉袍的家伙很显然跟白小亚不对路,也就是说这家伙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崎云观的道士。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缺乏科学常识,多少有个灾病只要大夫看不了,便会想到鬼神,陆家也不例外。
曾任并州刺史的陆正豪,这两天心急如焚,原因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女囡囡前一阵子忽然开始抽风,访遍了名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正豪都快急出病来了,派人四下寻访得道高人,今天总算是找来了一位,这位自称来自周岐山崎云观,最擅长的就是驱魔降妖。
陆正豪大喜,声言只要道长能够救小孙女,必然重金酬谢。
院子中间已经设好了香案,那道人还特意让人支起了一口油锅,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他装模作样地挥动着手里的桃木剑,手捏剑诀忽然一指,袖口之中便飞出一道符纸,还没等人们看清楚便在空中轰的一声燃烧起来,斜着飞进油锅下的柴堆,又是轰然一声,柴堆被引燃,一时间火光熊熊。
众人一阵惊叹。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
道人面露得意之色,嘴里念起了驱邪咒,示意陆正豪把孙女带出来。
女孩也不过四五岁大,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看见道人又是鬼畜,又是用木剑指着不停比划,吓得直往爷爷身后躲,陆正豪又心疼又无奈,生怕耽误了道人做法,只能狠下心把孩子抓住不让她乱动。
就在这时,女孩忽然抽搐起来,还伴随着翻白眼,吐白沫。
那道人瞬间双眼圆睁,犹如一尊怒目金刚,手里挥动着桃木剑大声喝道:“降妖伏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先是向着小女孩一指,然后一挑,剑尖指向油锅,油面上忽然溅起一团水花,到像是什么东西被挑进了油锅一样。
“妖魔邪祟,已经被贫道施法困在了油锅之中!”
那道人大叫:“待贫道请真武大帝附体,斩杀妖魔!”
说着话,卷起了袖管,胳膊先是在香案旁的水桶里沾了一下,便向油锅里伸手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