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忠王府。
如果只是从外边看,很难想到这会是一座王府,大门锈迹斑驳,院墙遍生青苔,而走进院落就会发现,里边是同样的凋零败落。
清晨,麦子早早便起来了,从西边的厢房出来,开始清除院里的杂草,扫去土尘碎石,他干得如此认真,甚至连齐啸远走到了树下,都没发现。
原本一向是衣冠楚楚器宇轩昂的齐啸远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消瘦出了颧骨,乱糟糟形同鸟窝的头发,加上许久都没有刮的胡子,用邋遢两个字来形容他似乎都不大够。
他一早起来,便坐在院子中间那棵老树下发呆,神情木然,像是被麦子的扫地声吵到了,一脸不耐烦地叫:“别扫了!”
麦子没理他,埋头继续。
“我叫你别扫了,没听见吗?!”齐啸远提高了声音,气恼地叫道。
“时逸哥说过,人不管本事大小,至少应该把住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住的地方干净了,心也就干净了,心干净了,脑子就转得快,想问题也想得深。”
少年丝毫没有注意到齐啸远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自顾自地继续道:“他还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真正的牛人从来都不是那种只会耍枪弄剑,以百人斩千人屠自居的莽夫,而是拥有大智慧的人,这样的人只要动动脑子,出个点子就能让几万,几十万人灰飞烟灭。”
“时逸哥还说……”
“闭嘴!”
齐啸远再也听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时逸哥,时逸哥,你除了他不会说别的,到底有完没完?!”
麦子不说话了,一脸不服气地和齐啸远对视。
“你还敢瞪我?!”齐啸远更加来气了,“怎么,觉得我不是大统帅就治不了你了?!我告诉你,这是我家,我想让你待你才能待,不想让你待你就得滚!”
“是笑笑姐带我回来的,不是你,”少年丝毫不肯示弱,“笑笑姐带我回来是让我进学堂,学学问的,当然,这也是时逸哥的主意,不是你的,所以我不用看你的脸色。”
“你!……”
齐啸远气急,站起来挥手想要打麦子,而少年则是毫无惧意。
“哥,你干什么?!”
随着一声惊叫,齐笑笑赶了过来,拉住了齐啸远。
“麦子,你该去学堂了。”
少年眼神冷漠的又看了一眼齐啸远,转身走了。
“你拦我干什么?!”齐啸远怒气冲冲地叫:“这小子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再不好好教训一下,以后……”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齐笑笑眼神中充满了失望,难过地哭了起来,“哥,麦子没做错,是你变了。原来那个一心渴望胜利,争强好胜的齐啸远不见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整天只知道坐在树下怨天尤人,混吃等死的人。”
“要是时逸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怎么想?”
齐啸远沉默了半天,才嗫嚅道:“他还会回来吗?”
齐笑笑笑中带泪,“他当然会回来,他答应过我的,只要办完事就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
齐啸远发出一声令人战栗的叹息,“还真想他。”
……
东亭镇向南不过五里地便进入青州地界。
虽说和最为繁华的中州比邻,但青州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
首先是因为青州特殊的地理环境,一条玉清江贯穿南北,把整个青州分成了两半。
东边是连绵不绝的丛山峻岭,地势险要,西边则多是平原和盆地,沃野千里。这就注定了青东和青西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生活。
陈时逸此时便在青东的山间小路上缓步而行,到不是他对周围的荒山野岭有什么特殊的兴致,而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自从伤了经脉之后,感觉总是有气无力,走得快了都会气喘,陈时逸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早就料到皇城司的人会在陆府门外监视自己,陈时逸对于‘反侦察’还是有一定心得的。
他请陆正豪帮他找来一些跟他身材体型差不多的人,然后换上和自己一样的衣服,来了一出以假乱真的好戏。
在聂灵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的时候,陈时逸却偏偏是第一个离开的。
这就是在进行心理博弈了,你们越是觉得陆正豪会送我出来,我就偏要在他不送的情况下离开。
等到聂灵和几个差办发现越来越多的‘陈时逸’从陆府里出来的时候,彻底乱套了,于是采用了分头追击的办法。
谁也没想到陈时逸会是第一个出来的,早就已经出城了。
只是让人感到郁闷的是,白小亚这家伙居然赶着马车先走了,只是托人留下一份口信,让陈时逸尽快去崎云观和他会合。
这也忒特么不仗义了!
陈时逸咬牙切齿,可皇城司的人就追在屁股后面,回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往周岐山了。
沿着崎岖的山路走走停停,这边远没有青西人多,一路上都看不到什么车马,让陈时逸搭个便车的念头落空,更加悻悻。
正走得腰酸腿疼,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悦耳’的马蹄声。
陈时逸赶忙站住脚步,连说词都已经想好了,等看见来人的时候,又是一阵失落。
没有马,更没有马车,只是一头驴驮着一个老头儿施施然地过来了。
那老头儿看起来很老了,须发花白,不过精神很好,骑在驴上还哼着小调,一副悠然自得的架势。
发现陈时逸站在路边欲言又止,老头儿眯起了眼睛,像是等着陈时逸开口,都擦身而过了也没能等到陈时逸说话,便举起了一个手指头。
“什么?”
陈时逸都已经不打算开口了,却被老头儿的手势勾起了兴趣,于是问了一句。
驴子走得慢慢悠悠,老头儿说话也慢慢悠悠,“一两银子,驴子随便你骑。”
“黑,太黑了!”
陈时逸一阵愤愤不平地叫:“这年头就没个客运所吗?我要投诉你!”
老头儿有些莫名,“这词听着新鲜,小哥是从外地来的吧?”
“别套近乎,”陈时逸继续步行向前,“我是绝不会向你这种‘宰客’行为屈服的。”
“有骨气!”老头儿冲着陈时逸竖起一个大拇指,像是故意气陈时逸一样,在驴背上晃来晃去,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陈时逸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叫道:“一文钱一里地!”
“成交!”
老头儿以这个年纪绝不相衬的身手从驴背上跳了下来,冲着陈时逸伸出了手,“拿钱。”
“这么痛快的吗?”陈时逸一阵瞠目,“我怎么感觉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