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内院,崔胜扫兴地骑着马回来了。因为前日斩首的缘故,那些地痞都跟打霜的茄子一样,没有半点积极性,击鞠游戏也打到一半便提早结束了。
让仆人帮忙牵走马,一进门便撞见嘴巴油渍渍的崔浩,崔浩一见是三弟,胖胖的脸上浮现一个憨厚的笑容。崔胜虽然不喜欢这个胖成猪的兄长,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对着崔浩一作揖,与之聊了几句,便直接告辞了。
崔胜脑子聪明,却无心仕途也无意经营,生性就喜欢玩乐,不像二郎那样讨好父亲,期望父亲的溺爱。
走进内院,朝着自己房间行去,准备去歇息一下,却听到隔墙传来吵闹声。这声音好像是崔二兄的,其中夹杂着女人的求饶声,不禁皱了皱眉,一时气火揪心,折回走廊,却见到父亲正一言不发地守在发出不堪声音的房门前。
“父亲,我的命根子有用了,有用了,哈哈,太好了,没被踢坏。”
崔烈听到房子里的笑声,满脸的欣慰,自己最疼爱的就是崔邈,若是命根子被那个泼妇踢坏了,他定然要了那泼妇的命,如今没事了,只要擒住那泼妇让她好好伺候伺候崔邈,事后再许些钱财。泄了愤,此事亦可作罢,不然就休要怪他冷血无情,雇匪杀人这种事他在长江水道便干过。
崔胜看一眼站在房门前的父亲,自己脸色虽然不好看,但见到父亲发现并望向自己时,恭敬地行礼问候。
崔胜本想把二兄揪出来暴打一顿,家中都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这种兄长不要也罢,可是见到竟然是父亲在纵容兄长时,不得不心生怯意,退了回去。
是值中午,崔家酒楼二楼的厢房里,四五泛指人坐于一起,除了尉迟拓和尉迟阳两兄弟之外,还有另外三条身形健猛的汉子。
这三人皆戴头巾,身上无不佩刀,刀柄间刻着清晰的一个义字。三人面相凶恶,不是歹人便是恶徒。
“来来,兄弟们,先干一杯!”尉迟拓举起酒碗,向着众人敬酒。
尉迟阳手腕受伤未愈,只得单手举杯,其余三人洋洋洒洒,一碗酒下肚,脸上气色瞬间红润。“没想到啊,当年崔家聘请你们做护卫,因为承了崔家一些资助,大寨主不得不让你们兄弟二人出寨来当崔家的护卫,今日一见,你们兄弟俩可发迹了!”这人尖脸,鹰钩鼻,微有胡人的血统,正是三里岗义聚寨的三寨主韩无咎。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兄弟二人虽然过得尚且可以,却不敢忘了在山里受苦的弟兄们,奈何崔家这些月来事情繁多,我兄弟手腕因为保护崔二公子时受了伤,至今还未痊愈,两人都无法抽身,不然早早回去看望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了。”尉迟拓给韩无咎倒酒,言辞恳切,略有赔罪之意。
“这也不是怪你们二人,你们本来就离开了山寨,许多事情顾不到,最近为了准备过冬,去江陵县抢了些钱粮和女人,那不要命的卢明府非要来荆州借兵攻打我们,不得已准备把他做了,这才一路追来,直到荆州城里,没想到一进城就遇到你们兄弟,来,喝酒!”
“这是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当日结义于三里岗,这份义气我们兄弟二人不会忘掉,在城中若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我兄弟二人定然不会推脱。”尉迟拓再倒酒,再干,五人言谈愈欢。
“哈哈哈哈,好兄弟,来,接着干!”
城外,骑着白马来到荆州城东门的卢明府下马,让仆从牵着马,自己去城门口勘验身份。不多时,荆州刺史府,刘刺史便接见了卢明府。
大堂之中,刘刺史坐于主席,卢明府坐于旁席,二人正襟危坐,待到仆从上完酒水,卢明府对着刘刺史再行礼。
“刘刺史,我江陵小县遭受山匪袭击,百余户人家被劫持,老人小孩被杀,女子被虏,县内粮仓亦是尽数被挪空,现在县中十室九空,许多人家难以度日啊。今日前来,一为请罪,二为请求刘刺史发兵攻打三里岗的山匪,三为借粮。还望刘刺史可怜那些无辜百姓,救救江陵县啊。”
卢明府说着说着号啕大哭,长跪于地不起,捶拳砸地,十分悲怆。
“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三里岗的山匪,略有耳闻,是那义聚寨啊。来人,传公羊校尉。”刘刺史扶起哭得不成样子的卢明府,让他把详细情况说明。
卢明府自然感激涕零,便将自己如何发现山匪袭来,如何召集县中军队御敌,又是如何惨败,这些事情讲述一遍,几乎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无能,不能造福一方百姓。
刘刺史只得好生安慰,这天灾人祸可不是想避开就避开的,直到公羊校尉进来,卢明府这才看到一点希冀,止住了妇人般的哭状。
“这么说来,发兵是不能发了,天已入冬,从此到三里岗有三百里的距离,若是发兵,反到不占天时地利,按照公羊校尉所说,只有春开,山匪们劫掠来的粮食吃完了,再发兵围困,才是上上之策了。”刘刺史看着公羊校尉,说完后望向卢明府,不耐烦地将心里一口气呼了出来。
“这这”卢明府张口无言,只得茫然地看看端坐着的刘刺史,又看看站着的公羊校尉,将满腔的委屈咽了下去。
“就这样吧,发兵暂时发不了,救济粮倒是可以发拨到江陵县,至于请罪,我看不必了,江陵县的百姓都需要你,先在荆州城好好住几日,休息休息,择日再启程回去,本刺史还有要事处理,先不奉陪了。”
刘刺史说完便带着公羊校尉率先离开了大堂,刺史府的仆人等待着卢明府发话,便将他带到住所,好方便照顾他饮食起居,结果等了许久后卢明府又恸哭起来,立于其旁的仆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酒过数十杯,五人喝得醉醺醺的,食案上狼藉不堪。韩无咎打一个酒嗝,看向半撑着桌子的尉迟拓,“听说荆州校尉是个软蛋,不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
尉迟拓哈哈一笑,也打个重重的酒嗝,“公羊校尉胆小如鼠,虽有几个武功架子,男人模样,其实优柔寡断,贪财好色,弱懦起来连个妇人都不如,有次请他喝酒,时天大雷,吓得公羊校尉屁股尿流,哈哈哈哈哈哈!”
“我等男儿岂可惧天雷!”
这边人儿才醉,崔家内院之中,崔邈神清气爽,陪着父亲喝酒,本以为命根子不保,却不料喝了几天的滋补汤,又生龙活虎起来。
“父亲,儿向父亲敬酒,谢过父亲爱戴。还好父亲能请到名医,开出一方滋阳药,这几日休养,儿已经全然恢复了。”崔邈嬉皮笑脸,端着酒杯,向着崔烈敬酒。
“嗯,过得几日,我让尉迟拓带你去十里村,把你心头之恨了却,那小娘子你好好办了,办了后给些钱财。日后莫要再肆意妄为,荆州城现在是刘刺史说了算,将来可就不知道了。”崔烈捋捋下巴的短须,目光深长,颇有家主的风范。
“嘿嘿嘿,这胯下之耻,儿一定为爹讨回来!”
“嗯?”
崔邈出来没多久的房子里,有女子啜泣着将衣服一件一件穿起,清白的脸上染着红彤彤的巴掌印,穿戴好后在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仆人们住的耳房行去。
几日后,上午,天色微暗,乌云密布。武月绫望着寂静的河流,回忆着阿雪当日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无奈,这或许是命吧。穷苦的普通人就只能任由命运的摧残,等待着时间的抚慰。
不知何时,武月绫竟然发现自己这么喜欢发呆,听到陆母的呼唤,这才回神应了一声,跑去搀扶陆母。
“月绫啊,去隔壁赵家借点粗盐来,家里的盐没有了。下午你去城里带点盐回来,再还给人家。”陆母微笑着,向武月绫说道。
“好的,”武月绫挽了挽垂落耳边的黑发,便往赵家去了。
赵家就在井口的对面,他们家靠捕鱼为生,并没有田亩,村里有田亩和牛的人家并不多。若说牛有两头,田有三亩,这得是生活比较好的杜家,便是那穿着新麻布衣的胖妇人家,正是把武月绫介绍给崔邈的那妇人。
现如今,生活较好的就属这杜家和每月工资三百文钱的武月绫了。毕竟武月绫每月能吃上几回肉,经常白米加咸菜,生活滋润,在十里村田舍人的眼里这算得上十分奢侈的了。
偶尔武月绫在顾家楼打包一些鹅肉鸡肉,会分一只腿或者是一个鸡翅膀给邻居,自己吃肉也让旁边羡慕的人沾沾光。
因此陆家现在和村里人的关系算好,从赵家借来两勺粗盐,武月绫开始生火。这次从赵掌柜那里得到了一些茶粉,陆母倒是有过研究,见到茶粉亦是惊讶万分,这东西本就是有钱人奢华的享受,没想到顾家竟然送了茶粉给武月绫,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武月绫出谋划策的奖励,让不景气的首饰店又活跃起来。顾家又新开了好几家首饰店,普通人家也能买的起的首饰,武月绫还给陆母带了一根雕木发簪,虽说不如银发簪,却胜在价格便宜形状奇美。
陆母通过数道工序,加入武月绫秋天腌制的菊花,熬出六碗咸茶,让武月绫叫赵家来端三碗去。武月绫倒是把那鼻涕小孩叫来,端着茶水回去。赵家赵碌在河边垂钓,那赵碌老婆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茶水送到河边给赵碌喝,武月绫跟到村口看在眼里,倒是觉得这两口子虽然穷呼呼的胜在感情深,你不离我不弃,不由地赞叹起来。
过得片刻,饮完咸咸的茶水,武月绫朝着山上行去,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多存些柴火,以备冬日所需。踏上山路,她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从这里下来的时候,还是十分的懵懂和无知,现如今算是入世三分,略懂略懂。
走上茂密的山林,在这里舍着干树枝,舍着舍着做起了白日梦,回味起了夏天的可乐加冰块,以及冰淇淋,一阵北风呼过,袖子下面的手腕感到丝丝寒冷,不由地将回忆转向了火锅,麻辣烫,学校外面摆摊的烧烤。
“秘制猪蹄,小炒牛肉,还有大把大把的烤肉串,啤酒,哎,”砸吧砸吧嘴,继续弯着腰舍着地上的木枝。“白日梦啊白日梦,哎,我特么怎么是个女子身,老子想找几个漂亮的妹子过着舒服的生活啊!醉了醉了!”
武月绫舍了一堆干木枝,抱起来往山路上走去,哼起了平日喜欢听的流行歌曲,在萧瑟的北风中穿过深林,却止住了步伐,停了歌声。
“哟呵,小娘子,好巧啊!”
武月绫看着挡在路中间的崔邈,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护卫在其旁边,下意识的感觉不太妙,同时也头大,随后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呵呵,跟踪狂!痴汉!脑残!不可理喻!”武月绫把怀里的木枝丢在地上,木枝散开乱成了一片。
“嗯?什么?”崔邈瞪着眼睛看着武月绫,除了不可理喻之外,竟然无法理解对方讲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武月绫掰起了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你是傻x你是傻x你是傻x,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下崔邈倒是懂了,你骂我傻,简直不能容忍,“贱货,你敢羞辱我!尉迟拓,把她抓住!我要扒了她的衣服,吊到树上弄死!”
武月绫微微眯起眼睛,双手已经拔出了腰间漆黑的蔷薇纹左轮,对准了戴着斗笠的男子,“上前一步者,死!”
尉迟拓本运起一口气朝前踏了一步,听到对方底气十足的朗喝,不由地止步俯身警觉地注意四周,并没有注意到武月绫手上的两把左轮手枪。
崔邈见尉迟拓不敢往前,又急又气,“怎么连个女人都怕,你不是准一流高手吗?今天要是连个女人都拿不下,你就不用呆在我们崔家了,咕噜”
武月绫看着尉迟拓扔下斗笠,其转头用凶恶的目光扫了一眼崔邈,逼得崔邈住嘴后,目光直迎着武月绫的而来。武月绫调整自己的呼吸,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倒,只是微微戏谑地看着对方,似乎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孩童。
随即,枪响,仿若天上炸雷,传动山野,惊得蛰伏在山林里的飞鸟乱啼。武月绫朝前走去,看着抖如糠筛张开腿瘫在地上湿了裤裆的崔邈,越过躺在旁边草屑里苟延残喘的尉迟拓,提起裙边,朝着崔邈的裤裆踩去,踩一脚骂一句,“叫你犯贱!叫你玩世不恭!叫你整天就知道糟蹋良家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