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喝!
嗷?
哈!
呜?
喝
某处村落数里外的一处洞穴中,突然飞出一个黑影,再飞出一个黑影,又飞出一个黑影。
纪骁浑身冒着热气,皮肤通红,憨憨地杵在冰雪未化的洞口,一口灼热的气息冲出胸膛,鼻孔缓缓呼出白气。
这一口提气,将他全身劲力尽数挥发出来。
三只熊,这一家子熊被他丢了出来,一只横乱地躺在积雪未化的石头上,一只被挂在东南方向的枝头上,还有一只脑袋栽在泥土中四脚朝天。
纪骁抓了抓自己的屁股,有点疼,熊咬了一口
“娘,您看,俺们有地方过冬了,”纪骁笑容满面,把母亲从挡不住风的木棚子里背起来,朝熊洞方向奔去。
“嗯,”和蔼的纪母回应一声,冬天好冷,可是儿子把他的衣服给自己穿。
此刻纪骁仅是一身单衣。
放下母亲,起身又立刻转身,生怕暴露了,笑嘻嘻地往洞口倒退着,解释接下来将去处理那三头大熊,今晚有烤熊肉吃。
纪母哪里会没发现,这娃子,越长大越不诚实,屁股处的裤子都破了,内里有一排整齐的血牙印,不可能没事,瞧这样子是打熊受了伤。思忖片刻,起身,摸出去挖雪地,找草药。
纪骁扛着三张熊皮,挂在洞穴门口,没有发现母亲,惊惧不已,运气爆喊,听到洞穴的背部有动静,连忙冲上去探个究竟,见到母亲平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洞,纪母一边说教这么大个人还喊不停了,作甚?一边让儿子趴着不要动,扒开裤子准备敷草药。
纪骁尴尬地摇头说自己来,都这么大个人了,是吧。
纪母一掌拍上儿子的憨脑袋,说小时候还不是光着腚慢慢把你带大的。怎么,害臊?老娘又不是没见过你的屁股,今天亲手给自个儿子上药。老娘没意见,你个臭小子倒有意见了?
胳膊拗不过大腿,儿子杠不过当妈的。
只得乖乖地让老娘扒开裤子,在屁股处的一排牙伤上敷药。
上完药,纪母取出行囊里的针线,把破掉的裤子缝补好,再让纪骁穿上。
北风刮过熊洞,卷到公主府前,吹散了门内的一些灰尘。
操场中,二十个人围成一团,私底下讨论着,有点不明白,公主为何将他们几人挑选出来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吹凛冷的冬风。
“哎,你们说公主想干啥,天寒地冻的,把咱们弄出来,真冷!”
“我说,皇家人的事咱们不会懂,乖乖听话就行。”
“是啊,兴许公主想从我们几人中选个白白壮壮的驸马呢,哈哈!”
“对啊对啊,哈哈!”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公主能收留咱们这群流民,是咱们的运气跟福分,你们啊,洗洗醒吧,不要跳到枝头当凤凰,知恩要图报,做人不能忘本,一看你们就知道没读过书!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带些读书人气质的瘦子听不下他们这种污秽公主的低级趣味,心中愤怒,顶着鼻孔说教。
“嘿,你这话有三分道理,但也不能瞧不起人啊,读过几本书,干哈子了不起了?”说话的长相粗犷,像个卖猪肉的屠夫,其实真是个买猪肉的。
“三分道理?明摆着事实如此,与我同一天落难到长安的无名无姓之人早就死在野林子里,若不是我把他埋了,早就成为野兽的食物了。冬天过去,来年清明,也只有我记得去给他上柱香!”读书人一张口,话语如江潮般不停绝,讲完落难时的情况,话锋一转,说起了公主,“没有公主收留,我怕那兄弟明年都没得人上香了!”
这读书人说话酸气十足,不讨人喜欢,不过都说到心坎里去了,就算进了城,照样有人饿死、冻死街头,唯有野狗野猫会过去看望看望。
前段时间的宰相、公主、太子施粥,让他们获得一口喘息的机会,再之后受到公主府招募,城内现在基本没有难民露宿。
确实多亏了公主府,那几个开公主选驸马这种玩笑的人齐齐低下头颅,没有护国公主,他们指不定在这个冬天就死于无人问候的街头巷角了。
“我当初逃出来,是因为实在没饭吃了,帮人种十几亩田,自己拿到不足一成的回报,无处谋生,只好去大户人家偷鸡鸭,或者挖草根煮树皮吃。我老娘还有我媳妇、儿子,都随着我一起落难出来,好不容易举家到长安,乡里的公验没有官府开具公文不准入城,又冻又饿,谁会管你死活,在城外跟着难民一起扎堆,还好后来有宰相发放临时公验才得以入城。”
这人神色悲苦,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着,他的话吸引了这群人的目光和注意。
“可城里也跟城外一样天寒地冻,若没喝到那一碗粥,没穿到救济及时的衣服,怕是死了也不一定啊,最后公主府大发慈悲收留了我们一家子,否则冬天怎么熬过去?根本没法活呀!”
这人说道情切处,一拍手激动起来,最后发誓说这条命以后就是公主府的。其他人也引起了共鸣,那些路上失去亲人的甚至哭泣起来。
北风肆虐地袭来,任意鞭笞着操场上这一团渺小的人儿。
“公主来了!你们快起来!”鱼朝恩率先跑过来让他们站起来,内心十分看不起这群低头哈腰的家伙,一群贱民罢了,于是傲然提醒道,“待会记得给公主请安!”
这群难民见到公主过来,连忙低头叩拜给公主请安,叩谢公主的收留之恩。
走到他们的面前,让这群人站起来,不必拘泥。
或许因为冷的缘故,都挤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点头哈腰,他们的背挺不起来,胸膛也抬不起来,脸上全是经历过磨难的苦色。
缓缓吸一口气,武月绫决定了,这群人将是她的第一批军人!军人就应该把脊梁骨挺直了,抬头挺胸活出人该有的自信姿态。
“首先,”武月绫说完了停顿了一下,细细整理一下措辞,拿出了一张契约纸,“你们当中不想为本公主卖命,请自行离开,我不会怪罪任何人!愿替我卖命,就请签下这张契约!从此你们就是公主府的军人!”
说完后看向鱼朝恩,与对方视线交汇后再继续道,“鱼朝恩,把契约的内容读给他们听!”
鱼朝恩恭敬的走过来,将契约纸接过,然后挺胸抬头高傲地站在这群流民面前,宣读上面的内容。
当读到关于忠诚问题的处理原则时,不由地低头冒汗,心虚和不安逐渐取代了心中的高傲,沉重地读完契约并还给公主,手心都能捏出汗来,低着头愈发不敢正视公主。
这位年纪只有十几岁心却如明镜的公主正在暗示他,鱼朝恩不可能不懂,他也不得不做余下的考虑。
等待这群人签订好契约,摁下手印,这群人就是公主府的军人了,武月绫在旁也数了数。一共二十五个人,可以分成五组。
“五人一排,都站好!”
随着公主的一声令下,这群人排好队站好,依旧是稀稀拉拉低头驼背的样子。
武月绫先纠正他们的站姿,告诉他们立正和稍息的意思。
站要抬头挺胸,不要松松散散,手臂伸直,黏着身体,对,这样后绷紧的身体再稍稍往紧倾斜。
一边绕着他们走,一边观察其中坚持不住的家伙,上去纠正对方。
来到一个姿势比较正确的家伙面前,武月绫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
“禀报公主,小民叫谢一亩!”这一问,他姿势就乱了,拱手低头弯腰,这家伙正是先前述说种田活不得命的人。
“嗯,抬起头站好,再回答一遍!”
谢一亩照旧拱手低头弯腰,武月绫让他不要低头弯腰,直接昂头挺胸高声回答。
彻底纠正这个家伙后这才重复问一遍,得到的是昂首挺胸响亮的回答,之后让他们每人都照样子报一遍名字。
确定了这些人的名字,选出五个组长,五人一组,不过武月绫说出组长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脸不解,于是解释说组就是火的意思,最后确定五个火长,五人一火。
这下子明白了过来,都争先恐后想当一个火长。
“不要吵,军姿最好的谢一亩你先来!说说为什么要当选火长?”武月绫压制住他们的热情,指向站姿最好的那个。
“哈哈,公主,我种过田,有经验,会带队”谢一亩老实巴交地摸了摸手,想起公主说过必须保持站姿,立即立定收腹。
“嗯,立六齐,你呢?”
“公主,咱放过羊,管人跟放羊不都一个样吗?”立六齐说完自信地看向排在身侧的四个队友,得意地笑了起来。
“公主,我叫马大哈,卖过猪肉,经营还是懂一点的,所以想要竞选火长!”
“公主,我种过菜,带队跟锄地应该”
“公主,我识字,读过书,读书人怀里都会藏一卷诗书”左之书掏出怀里的一卷破烂的诗书,拿出来让公主检查,虽说这好像跟竞选火长没有多少关系。
武月绫也是哭笑不得,都是什么奇葩理由啊,会识字肯定优先选择。
确定好火长后,给火长发笔和本子,不训练的时候跟说书人海家俩父子学字、学算术!
这可苦了他们了,本来是群大老粗,目不识丁,当上火长必须识字,还要交给公主检查的!
公主发话,没有人敢不从,这番训练几日,这群家伙也渐渐有了起色,还有那种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长跑,短跑,跑步口号等,他们都学会了。
第一支军队就这样慢慢地建立了起来,他们鼓足了干劲,当公主府的军人会有粮饷发,每天很累很苦但能过日子,也算是谋到了出路。
夜里,武月绫将花楚儿查到有问题的流民各打五十板,扔出了公主府。
他们不是无辜的,是摩尼教或者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