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仪器发出的轻微蜂鸣声，实验室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莫黎看着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的铁祁，微微蹙眉：

“我没有权利代替任何人原谅你。”

虽然知道自己这话有可能把铁祁推向沈墨池一边，但莫黎实在做不到违心说一句：我母亲不怪你。

毕竟莫黎并不是当事人，她没有经历过当事人那些苦楚，无法做到当事人的感同身受，又怎么能代表当事人原谅别人？

莫黎抬手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又把水杯里的水喝完，默默地偏头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铁祁。

不管铁祁是不是会恼羞成怒，莫黎都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你不用这么戒备我。”铁祁抬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睁着眼角有些泛红的眼睛，看着莫黎的目光有些涣散：

“我已经伤害了林姨一次，不会再做蠢事了。”

虽然得到铁祁的保证，但莫黎从那张平静的脸上分辨不出丝毫的真实情绪，只能继续悬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看出莫黎的不信任，铁祁眼底闪过一丝苦涩，站起身走回了实验台：“沈墨池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打扰我，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莫黎看着铁祁回到实验台，轻轻地道了声，迟疑了一下，看着铁祁的背影问道：“你怎么会和沈墨池搭上线？”

“…林姨离开之后，拜托了乔博士照看我。”铁祁想要拿试管的手一顿，沉默了一瞬，把手插回白大褂的兜里，转身看向莫黎：

“我和沈墨阳认识，这些年我都有关注沈墨阳的身体状况。”

“欸？不是…沈墨池他知道你的情况？”

“不知道，那时沈墨池还小，对我根本没有印象。一直以为我是他哥从国外找的专业人士。

这次沈墨池联系我，我一听与你有关，就同意了沈墨池的合作，我想…想见见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啧…”莫黎咋巴一下嘴，突然对沈墨池有了几分同情心：“那你也没告诉沈墨阳？”

“没有，不过沈墨阳问过我，我否认了，我不确定沈墨阳对你是恶意还是善意。”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莫黎手掌支着下巴感叹了一句，看着明明面无表情，眼眶却始终残存着血丝的铁祁，摇了摇脑袋：

“虽然你的确是没法听到一声原谅，但你要不要去我母亲坟前上一柱香，说一声对不起？”

铁祁身体不可遏制地哆嗦了一下，泛着血丝的眼眸牢牢盯在了莫黎脸上，好似在分辨莫黎这话的真假：“林姨，她还会愿意见到我吗？”

听出铁祁语气里暗藏的小心翼翼，莫黎看着铁祁怔了一下：“我想如果她恨你的话，就不会让乔伯母照顾你了。”

铁祁愣了片刻，抬起手掌挡住里脸：“林姨…”

听到铁祁微颤的声音一遍遍喊着林姨，莫黎默默地偏过头，不去看他从指缝间滑落的晶莹泪珠，给铁祁留了一片能默默发泄的私人空间。

“咚咚咚。”

实验室大门被敲打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莫黎神色一凛，扭头和铁祁对视了一眼，无声地张了张嘴：“沈墨池？”

看懂了莫黎的口型，铁祁收敛起所有外放的情绪，冲着大门提高了音量：“什么事？”

“开门。”

门外沈墨池带着寒意的声音让莫黎眉头一跳，料定沈墨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德行，莫黎知道铁祁肯定挡不了太久。

瞧了眼桌上的面包包装袋，又瞥了眼墙角的垃圾桶，莫黎又快又轻地捏起包装袋一角，往墙角走了几步，把包装袋扔进了垃圾桶。

放轻脚步走回了座位，莫黎看了眼抵着门和沈墨池争锋相对的铁祁，正想着铁祁能阻拦多久时，就看到沈墨池突然对着铁祁动了手。

出乎意料的袭击让铁祁吃了个亏，打在铁祁嘴角的一拳，让铁祁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沈墨池！”铁祁抬手碰了碰被一拳打破的嘴角，眼神极冷地看着沈墨池：

“要么你现在滚出去，要么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沈墨池阴沉地看了眼铁祁，紧攥的拳头表面，一根根青筋狰狞地暴起：

“告诉我结果，我自然会出去。”

“那你当初真不该找我。”

看着铁祁双手环胸，沈墨池微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把人带来才多久？现在就能出报告？你这么能耐，当初怎么不去请个神？”

一番话怼的沈墨池脸色铁青，沈墨池不是没有听过比这话更刺耳的。

可铁祁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能戳人刀子的眼神太锋利，锋利到沈墨池的心底隐隐发寒。

“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缓和了语气，沈墨池主动放低了姿态。

倒不是沈墨池有错就改，而是沈墨池已经找不到可以帮他做实验的人。

要是铁祁真的撂担子不干，就算沈墨池抓着莫黎，那他也只能干挠头。

如今形势比人强，沈墨池不得不低头！

“明天。”

“这么久？”沈墨池怀疑地眼神投向了铁祁：“为什么这么久？”

沈墨池不是没见过那些实验人员做实验，甚至于有的人抓来之后，就是他亲自看着实验人员一步步在那些人身上进行实验的。

所以就算沈墨池不懂得其中真谛，可对实验其中的门路也是一清二楚的。

“沈墨池，你是不是忘记了一样事情？”

“什么？”

“我这些能换真金白银的实验，哪一个不比你的重要？我凭什么放着赚钱的项目不做，把当成赞助的项目当成宝贝往前提？”

咳…

明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却一本正经地把钱挂在嘴边，莫黎看了看铁祁，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沈墨池，低下脑袋咬住下唇，免得自己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天！最晚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报告！”沈墨池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咬牙切齿地从喉咙底部挤出声音。

“真麻烦。”铁祁端着一张平静地脸，语气却是十足十的厌烦。

沈墨池忍下心头冒起的怒火，猛得转身就往门外走。

“把门带上！”

没有起伏的语气让沈墨池脚步一顿，紧了紧攥成拳的手，沈墨池站在门边，抬手拉住了门把手。

就在沈墨池要把门关上之际，沈墨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关门的手一顿，转身看向铁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