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外的嘈杂声让柳青有些头疼,她睁开惺忪的凤眼,伸手将轿帘掀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她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应,片刻后柳青才抬眼望去,热气腾腾的摊位,迎来送往的商铺,这时她才觉得活在人世间。
突然柳青瞥见不远处有个姑娘发间插着一支缠丝海棠簪,她瞪大双眼不由自主的将头探了出去。
“大人,可是要什么东西?”身旁一个圆脸的婢女温声问道,余光却顺着柳青注意的方向看去。
“无事,”柳青恢复清冷的模样,冷声应道。转而冲着另外一个身形瘦削的嬷嬷吩咐道:“黄嬷嬷,你去御香坊帮我去取回订好的清颜膏。”说罢便放下轿帘坐回轿中。
黄嬷嬷领命而去,圆脸婢女看黄嬷嬷往后头走去,的确是往御香坊方向,便转头向前不再理会。
轿子晃悠悠的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回到府中,打发了圆脸婢女,柳青吩咐下人备水沐浴。刚穿好衣裳,黄嬷嬷便悄然进入到了房内。
“姑娘。”黄嬷嬷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正是那一支缠丝海棠,柳青接过来看向簪尖,果然刻着一个昭字。
“是什么人戴着?”柳青问道。
“是个小户人家的媳妇子,她从荟宝斋那里买来的。我去问过荟宝斋的伙计,他说是个十二三岁年纪的乞丐当的,做的还是活当,五两银子就当了。”黄嬷嬷顿了顿,接着说了一句,“那伙计还说,那乞丐背上还背着一个娃娃,但是盖上了布,看不清模样。”
柳青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簪子吩咐道:“既然是在荟宝斋当的东西,应该是在城北那一块,你叫人去那边的破巷子里面找找。”
“姑娘,找到了可要带回来?”黄嬷嬷问道,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用,回来禀告一声就行。切不可自己人去找,花银子让那些乞丐注意一下便行了。”
“好的,奴婢这就安排。”黄嬷嬷听了柳青的吩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最怕姑娘说要带回来,府里的眼线太难躲得过,顺手叫清颜膏放置在主子的妆台上。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睡一会儿。”柳青打了个哈欠儿,她是在是困极了,看到自己又称病告假,那些御史老古董想必又是一阵抨击吧,呵呵,就让他头疼去吧。
几日后,柳青由黄嬷嬷帮手穿戴好夜行衣,两人几个跳跃便出了学士府消失在夜色中,宫里安排的眼线却全部睡倒的房中不醒人事。
“就是这儿吗?”黄嬷嬷带着柳青来到城南的破巷中,这小乞丐挺聪明的,还特意跑到城北去当东西。两人并没有嫌弃破巷中臭水沟的异味,一路走到深处,到了一个破旧棚子下才停下脚步。柳青把兜帽撩起来,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拥在一起睡得正香。
柳青蹲下身,想探头仔细看看,却不想碰到了那大乞丐的脚,那乞丐顿时被惊醒,看到柳青蹲在自己身旁,迅速抱着怀中的小人缩在棚子的内侧,明亮的眼睛警惕的看着柳青不说话。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柳青轻声安抚道。
小乞丐只是哼唧了几声抱着大乞丐的脖子睡得还很香,借着微弱的月光,柳青依稀可以看到熟悉的轮廓,吉安并没有搭理柳青,眼珠不停的转着,仿佛在伺机找空子逃出去。
“京城不安全,你尽快出去吧。”柳青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袋子,丢在了大乞丐的旁边,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起身了。
吉安迅速的将荷包收拢在怀中,却还是不说话。
黄嬷嬷见主子起了身,便拉着她疾步的从巷子里面出去,现在京城眼线众多,在这里多待一刻便会引来暗探,到时候那两个小乞丐就在劫难逃了。
两人刚回到府里,圆脸的婢女已经醒来了侯在柳青的房门口,她笑吟吟的福了福身:“大人回来了,宫里传召,烦请大人准备一下。”
柳青冷着脸,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进去准备了。
文星阁内,柳青捡起地上的绸衣披在自己的身上,光着脚倒了杯茶水,外头的女官听见里面有了响动,冲着后头摆了摆手,一干人都躬着身子耷拉着眼皮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伺候,她们把浴桶抬到屏风后面,素白的寝衣和浴巾放在浴桶旁边就都退了出去。
有个年纪尚小的婢女抬眼看了眼那传说中的柳大人,却不想被领头的女官看见,急忙垂下眼眸,待众人退到门外,女官轻轻皱了皱眉,向着旁边的太监吩咐了两句,就有人把婢女的嘴巴迅速的捂住拖了下去。旁边的婢女看到此情形,都跪倒在地面上不敢发出声音。
柳青擦拭着汗黏黏的身体,门外的响动虽小,但那小婢女打量的眼神刚抬眼她就注意到了。该怎么处理是那女官的事情,这宫里从来不缺对她好奇的人。
柳青在浴桶里呆了一会儿就起身了,朦胧的水雾将柳青的精巧的脸庞遮掩住,玉足在雪白的地毯上滞留一瞬,柳青将浴巾扔在桶内,披上了轻纱制成的寝衣,她坐在妆台前讲头发散在身后,一双头搭在她的身后。
“怎么?就要走了吗?”
“天快亮了,今日还要早朝,我要先回府去。”柳青将自己细长的柳眉描成剑眉,淡淡的开口应道。
“今日春碧说你夜晚出去了,我可等了你好一会儿。”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柳青的肩头,刘泓贴着她的长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味道让他沉迷了十几年。
“近日楚风馆来了一批新人,甚是貌美,忍不住去瞧了瞧。”柳青的嘴角微翘,她最喜欢用这种事情来刺激他,手却在脸上不停的比划着,岁月渐渐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痕迹,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鱼尾纹。
身后的男人的手在肩头上来回摩挲着,眼睛却盯着柳青的脸庞,细细的看着她的神情
“瞧上了哪个?我吩咐人送到你府里去!”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低下头,花白的胡茬在柳青的脖颈上轻轻滑动。
送到她府里的想必不是一具尸体就是太监吧,这个男人何时可以放过自己?柳青想到这里身体有些僵硬。男人感受到她的抗拒沉了沉脸,明黄色的绸衣贴着紧绷的身躯。
柳青将眉笔放下,挽起自己的长发拢作一堆束起,然后用一根簪子固定。此刻她能说什么,就算所有人都在,他们永远都回不到以前的岁月了。
刘泓抓住柳青手中的簪子,一把甩落在地上。簪子在地上几番翻滚,落在了床榻旁,昏暗的烛光让人看不透他的神情。
“皇上,臣该出宫了。”柳青并没有发怒,她渐渐学会在他的面前隐藏情绪,年轻的时候或许她可以娇俏的嗔怒,此时却没有余地,她随意的将头发散乱在肩膀上,起身将簪子捡了起来。柳青不经意瞥见皇上藏在身后蓄势待发的拳头,这个男人像一只匍匐的雄狮,随时会蹦出来咬断你的喉咙。
瀑布般的头发遮住了柳青的神情,刘泓觉得心中一阵暴躁之气腾然而起。他身居帝位几十年,却总感觉对身边熟悉的人的掌控无比的孱弱。
他愤怒的拉起了柳青,粗乱的气息喷在柳青的眉眼间。
“你是不是觉得朕也是错的?不该杀了白昌勇?”
“臣,不敢妄揣圣意。”柳青看到刘泓因愤怒变形的脸,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会不会在这里杀了自己?自从白昌勇死后,或许她表现的太肆意了。
“你有什么不敢!柳青,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记挂着白昌勇!”
柳青身体一阵颤抖,眼角迸出泪花,她使劲挣扎着,咬着嘴唇不让自己说话,她怕自己说出心中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不上苟且偷生,但也是这烂水沟里的一棵杂草,想着不远处的阳光灿烂。她甚至有些嫉妒刘丽华,可以和白昌勇同日死去。
泪水从脸颊划过,她跌跌撞撞的下来,迅速的穿好自己的衣服,将头发挽好,走到门前将泪水擦干净。刘泓从疲惫中睁开双眼,看着她落荒而逃。
面庞恢复清冷的柳青打开了房门,女官正恭敬的跪在房门外,高高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上面还飘着丝丝热气。柳青端起来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十几年了,何必在意这一碗。
软轿早已等候在阶下,柳青踏上去,一进入到轿内就整个人窝在里面。
太监抬着软轿迅速的走过宫门,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大开,虽然朝臣们心知肚明,但是明目张胆的这样出入宫闱到底是不合礼法。
柳青掀开轿帘,冷声吩咐道:“从长隆街过去。”
抬轿子的四人都面面相觑,转而都看着领头的太监,太监心中暗暗叫苦,这也是位难伺候的主儿。只好冲着长隆街的方向摆摆手。
四人转了方向,又向长隆街走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街口,柳青掀开轿帘往外看。门口一直有禁卫军把守着,柳青又想起刘丽华被长枪穿透的尸体立在大门中间的情形。
雷霆雨露皆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