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一眼望去都是满眼的白,连树枝上面都铺满了厚厚的雪。吃完早饭天空还时不时落下鹅毛雪。
吉安想起去年冬日里也是这般寒凉,不过京城里没有这般大的雪,即使下了雪,也很快被扫街的扫在地沟旁化为雪水了。
当时她身上的银钱已经花光了,她四处找活,帮人洗碗扫地,可别人见她做活还要带着弟弟,十分的碍事,经常要停下手哄人,没做几天便被辞了,她只好带着阿宝四处偷食,不料偷了几次,别人就买了狼狗防她,她护着阿宝速度太慢,当场咬了她一口。
两人奔回到烂巷里,熬了几天她就发起了高烧,之前神秘人给的银子也被那些乞丐偷了,自己没力气给阿宝找食,阿宝饿的直哭,可她也没办法,两人只能在烂巷里面等着被饿死。
可能是阿宝的哭声引来了回家的刘富贵,他想把她捡了回去当傻子的媳妇养,阿宝放在以后卖了也好,一个老乞丐带着两个小乞丐就这样过了城门。
如今那二人躺在围墙外的深坑里,吉安过了一夜缓过劲来,心里的负罪感渐渐消失,如若她手软,躺在那深坑的或许是她和阿宝,又或者她真的成了那两父子的玩物,阿宝卖给了别人,无论如何,她不想死也不想再过以往的日子。
吉安攥着阿宝的小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着,吉安撇了一眼深坑的位置,不过两三个时辰,那地面被雪厚厚的盖了一层。
阿宝第一次在雪地里玩雪,一开始还挺兴奋,后面雪太深,阿宝渐渐走不动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吉安,吉安只好蹲下身来背着阿宝向村子里走去。
“你看到我公爹了吗?”刚进村里,吉安便逐门逐户的问,怯弱的样子让人不由让人心疼,刘富贵刚捡回来的时候还是个豆芽菜,如今吉安窜了个,身子也长开了,是个模样清秀可人的姑娘,村子里面的婆娘们时常聚在一起谈论起吉安便是大叹可惜。
在各家碰了壁之后,吉安便背着阿宝回去,大家都想着许是他二人又进城讨快钱了,虽说当个乞丐不体面,遇上贵人钱也来的快,当然村里的人对着二人鄙夷的很,家有两亩田不好好收拾,偏偏要去跪地讨钱。
一连两天,吉安都背着阿宝去询问公爹和傻子的行踪,这事终于惊动了村长。
“吉安,你公爹没说去干啥了吗?”村长刘大壮人如其名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实实在在的庄稼汉,对吉安也算得上和蔼。
“没说呢?两天前公爹喝醉了酒,天黑了还说要带着狗蛋说要去外面耍一耍,就再也没有回来。”吉安小声的应道,那些围过来的村民都心照不宣的嘿嘿的笑了起来。
村长的脸一虎,村民便都收了声,没人再敢嬉笑了。
“哎呀,他二人可能去城里讨钱了,多讨了几个钱,再过一两日就回来了。”村里的闲汉嚷道,话语里酸酸的。
“今日可都第三日了,往常最多两日,如今下着雪,哪能捱过两日。”吉安在一旁说道。阿宝也在一旁点点头,似懂非懂。
村长摸了摸阿宝的头,“行了,俺叫两个人跟着我一道去找找,吉安你先回去吧!有信俺告诉你。”
村长的婆娘何婶好心的将吉安送了回来,何婶是个爽朗性子,村里的婆娘丫头都爱和她结交,体态丰盈,走起路来都是一阵风。
路上阿宝兴奋的滚着雪球,但是一不下心便陷进了雪里向姐姐求救。何婶大笑着把阿宝拉起来,把阿宝抱在怀里一顿疼爱,阿宝长得虎头虎脑的,就是瘦了点。何婶心中叹了口气,这姐弟两也是命苦,虽说现在总比乞丐强些,好歹能吃上口饭,但是这一辈就这样毁了,跟着那样的公爹和丈夫能有啥指望。
吉安带着何婶进了屋,屋子里冷冰冰的。吉安连忙生了火盆端进屋里面,何婶连声说不麻烦抬脚就要走,吉安拉住何婶热情的请进了屋里,又将炉子点着,温了一壶水出来。
要是想在这村子里面住下,总是需要有人帮扶一下的,何婶最是心善,若是跟她打好关系,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阿宝也靠在火盆旁,热烘烘的让他不想再出去玩雪,冻得跟萝卜一样的小手不断贴近火盆,何婶哎呦一声连忙将阿宝提起,要是栽在火盆里可不得了了。再摸摸他的手和衣服,心里又是叹了一口气。
她看到吉安吃力的将茶水倒出,心下有些疑惑。
“吉安,你咋啦?这胳臂伤着了吗?”何婶一问出口便觉着自己的话有些多余,吉安又不是三岁小孩,走个路能碰着,定是那爷俩找吉安出气!
“这是傻子打的!”阿宝在一旁蹦出一句,脸上气呼呼的,两个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吉安心猛地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不好意思的开了口:“何婶,小孩子乱说话,您别当真。阿宝,以后这话可不许乱说了。”吉安转头教训阿宝起来,阿宝难得被吉安沉着脸教训,心下有些害怕,眼泪就涌上来了。
“哎呀,你这孩子啊,就是太懂事!阿宝乖,来何婶这儿。”何婶心疼的拉过阿宝,捧在怀里安慰着,嘴里还埋怨这吉安对阿宝太过严厉。
“哼,姐姐是坏人,阿宝再也不理你了!”阿宝带着哭腔控诉道。
吉安苦笑不得,想要拉过阿宝安慰一下,阿宝却真的生了气,躲在何婶的怀里不出来。
“阿宝真乖,没事,何婶在,别人欺负不了你!”何婶大笑着说道,要不是家里已经有三个小子,她都想把阿宝领养过来。她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小心翼翼的剥开,阿宝的眼神顿时放出光来,都忘记哭的事情,乐呵呵的将小脑袋靠在何婶的肩膀上。
吉安无奈,只好也坐在一旁,看着阿宝狼吞虎咽的吃着鸡蛋。
这时,何婶看着吉安白皙的脸庞,柳叶眉下是一双明亮的杏眼,小巧的鼻头衬的她十分精致,就是脸色不太好,方圆十里的丫头都比不上她,偏巧又是个勤快的。她小声的问了吉安一句,“吉安,那傻子碰过你没有?”
“没....没有。”吉安一下就反应过来何婶问的是什么,脸通红通红的应了一句,嘴唇抿的紧紧的。
“唉,吉安,看开点,啊。”何婶的话在肚子里面打了几个转,但还只是安慰了一句。只要见着这姐弟两,她都觉得有叹不完的气。
吉安用手遮住脸庞,嘤嘤的哭了起来,此时三分真情,七分作假,这一年来吉安是有些委屈。阿宝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放在旁人那,早就撒手不管了,自己卖身进了其他大户人家总比这四处奔逃的强,可是一想起自己娘亲腹中的弟弟,吉安便有些不忍,这是上天看她没了亲人,送了她一个活下去的依靠。
父亲三年一大考,花费的银子多了许多,娘亲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还去山上捕猎贴补,却不小心摔下山坡,娘亲疼了一晚上大出血去了,生出的弟弟仿佛跟猫儿一样,蹬了两下腿也跟着走了,父亲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连丧事都是邻居家帮忙操办的。
吉安恨极了自己的父亲,明知才能不够还要继续去考,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个家只有娘亲一人撑着,如若父亲能够踏踏实实的在村子里教书或许他们一家此时也是其乐融融的在一起。
想到此处,吉安更是伤心,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娘亲了,眼泪从吉安的指缝间流下,
“吉安,婶子说错话了,你别哭,唉,婶子也帮不上你什么。”何婶一下子慌了,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就让吉安哭成这样,心下有些愧疚,连忙安慰道
阿宝咽下自己口中的鸡蛋,小手伸出抱住姐姐的头,还有模有样的拍了拍。“姐姐,没哭,阿宝在呢。”吉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此时的阿宝最爱模仿别人,但又不是真的懂得,十分可爱。阿宝的行为也逗笑了何婶,三人都笑作了一堆,把冰冷的屋子渐渐烘热。
临近傍晚时分,村长就提着刘富贵的鞋过来的吉安家里。现在河面都结了冰,没人愿下水去找这两父子,不过三日已过,想必凶多吉少,不然早就跑回家了。
二人遇难,村子里倒没人感叹什么,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这两父子。
倒是吉安两姐弟,不少人想领回家,但没人可以同时养起两张嘴,这年头虽说无大灾大难,但多了两张嘴家里的口粮就紧张了,吉安过两年年岁也大了,总不能说当童养媳不让往外嫁。
养了吉安不好养阿宝,养了阿宝家里又没合适的后生。
倒是吉安赶在何婶开口前提出自己养活弟弟,侍弄那两亩薄田,虽挣不着钱,但起码可以自己填饱肚子。
村长见吉安十分坚定,也不强求,拦住了自己的婆娘,他对着村里的那些闲汉再三警告,要是去骚扰吉安就直接赶出去村去!
众人商议了此事便都散了各自归家去。
“他爹,你看着吉安咋样呢?”何婶将毛巾递给自己的丈夫,笑吟吟的问道。
“挺可怜的,咋?”村长抹了把脸,热腾腾的毛巾将他的脸熏得红红的,庄稼汉特有的憨厚在他脸上体现的格外深刻。
“俺寻思着吉安年岁差不多了,配咱们家大小子春生挺不错的。”
“瞎想啥呢?春生比吉安还小一岁呢?再说了,吉安是狗蛋的媳妇。”村长惊诧的说道。
“正巧呢!俺今天刚问过吉安,傻子都没碰过她!人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吉安才大春生一岁,可比春生懂事多了。”何婶想到吉安要是能嫁到他们家也全了春生的心,吉安的模样清秀可人,这傻儿子看到吉安就走不动路了!自己儿子才十二岁,这么早就想着媳妇,真是愁煞自己了。
“吉安也太瘦弱了,怕是不好生养哩。”村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传宗接代可是大事。
“丫头都长的慢,过两年就变样了,这时间刚好的很!”何婶笑眯眯的说,吉安的屁股大是个好生养的,她现在瘦看不出来,她可看的清清楚楚。
“这狗蛋刚死,不好吧?”村长有些迟疑,而且这狗蛋两父子死的有些蹊跷,去城里的路不经过河边,他们俩往那边去干啥?
可是听了自己婆娘的话又有些心动,吉安人漂亮又勤快,他每次看到狗蛋那模样都觉着吉安是真糟蹋了,想不到自己的婆娘早就打听清楚了。
“就傻子他两父子死了算个屁!吉安外头带回来的都不用戴孝!吉安现在还小,没人想着,你过两年你看看,别人都得抢呢!”何婶说到这事有些激动,好歹先把这事跟自己的丈夫说通透。
“这事不急,横竖春生才十二岁,娶媳妇太早也不好,要到十五岁才行,”村长把躺在炕上,将手搭在自己脑后,心里也在盘算着。
“也没说现在就定下来,咱们呀,当自己的闺女看着,你多上上心,别让村里的那些人欺负了去!”何婶交代道。
“嗯,知道了!”村长闭了闭眼,没继续接话。
但是何婶知晓自己丈夫的性子,他这样,就是已经放在心上了,何婶低下头将手中的衣服褶子拉直,捏着针线缝着,脑子里面却在想着未来的日子,心下欢喜,脸上笑成一朵花一般。这吉安两姐弟住在村子外毕竟不安全,得想个办法挪回村里来呢。
第二天村长就带着一些村民来到吉安家,四五个汉子帮吉安的院子重新捯饬了一下,村长的大儿子干的格外的卖力,村民都时不时调笑起春生,大家心里都有了谱,村长能带春生来看来是有了心思,吉安这下有了靠山了。
吉安心底也明白怎么回事,村长一家都是好人,春生瞧着是个好后生,只不过春生还比自己小一岁呢,吉安总觉着看着春生是自己的弟弟,但此时大家都未挑破,吉安索性先不理会,只管躲着春生。
春生总以为吉安是害羞,时常冲着吉安的背影嘿嘿的傻笑。村长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头上,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般愣头青。
“干活去!”村长无奈的吼道,这小子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的在村民的目光下把围墙垒高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