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旋律在音响的振膜中摆荡，悠扬的声音四处弥散。

王传幻像是一位指挥大师一样，边听边比划，很专注的样子。

陈婧妍更关注的是沈浪所唱出来的那些歌词，‘最爱的人伤我最深’……

这算是骂我？

‘进退我无权选择’？

‘有来生我爱得依然最真？’

‘燃尽我无怨的认真？’

沈浪这混球，那自己写得那么执着……

身为沈浪的直属上司，陈婧妍现在正不露愠色地看着沈浪。

然后5分钟后，歌曲结束。

王传幻好似这首歌是他写的一般，热情主动问道：

“怎样？这首歌应该没让你们失望吧？”

周化水是文创行业出身，审美能力很高，所以这首歌的动人之处，他没出10秒便已经领会到了。

可是，他能说这首歌好听吗？

不能。

这不是美不美的问题，也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而是立场问题。

是原则问题。

成年人的行为准则，是敌人的，就一定是需要批判的。

再好也得批判：

“还行吧，这种歌，哪里需要王总您这么亲自卖力推销！”

“哎……算了……”

王传幻算是明白了，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大抵上是讲不到一起的：

“跟你个土包子讲不明白。”

周化水不是土包子，相反，他觉得王传幻自己才是油腻中年土包子。

但是这种实话能说吗？

显然不能。

“王总，不管怎么说，一首歌就算再好，也犯不上让你一个地产老总出面吧，你本来也不是这一行当的。”

周化水尽可能地想以理服人。

“这不是我出不出面的问题。”

王传幻收起了手机，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坐下：

“而且圈子里大家都在搞这个，他们现在都有一个‘文化商人’的名头，不能就我没有。”

高层级的老板圈子，讲的是一个面子。

车子房子大家都有，已经分不出个高下。

而这年头，凡是都讲个‘文化’。

尤其是早前草莽出身的老板们，他们对‘文化’这个东西，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

王传幻早已记不得这个圈子里是谁带的‘搞文化，搞艺术’的头，但是毫无疑问，现在的钱塘城地产圈子，谁文化高，谁艺术搞得好，谁就有面子。

即便公司的房子少卖一点，文艺搞得好，也能占据鄙视链的最高点。

所以大家都在一窝蜂地寻找各方面的资源。

前些日子，圈子流行买字画，王传幻买了；

后来又流行搞陶艺，建盏弄碟，王传幻也亲自当了一周时间的泥腿子；

现在，地产圈子又开始流行玩音乐，有的甚至直接开了音乐公司，签约了不少好曲子好艺人。

王传幻后知后觉，为了迎头赶上，他也想开音乐公司。

而且正好，他女儿就是国外音乐学院毕业的。

开个音乐公司，既能攒面子，又能解决女儿回国后的就业问题。

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周化水见王传幻这老顽固已经吃了铁秤砣，似乎已经铁了心地要钻‘音乐’这牛角尖，所以当机立断，改变策略。

只见他一改之前的态度，暂时放弃了对陈婧妍的穷追猛打，目标换成了沈浪：

“你好像是叫沈浪是吧？你现在就是在我们公司的策划部上班？”

沈浪没明白对方用意，便实话实说，点了点头。

“你想不想调到我们公司更好的部门？”

这是周化水的釜底抽薪之计，名为：招安沈浪。

王传幻之所以没有跟自己一起保持枪口一致对外，不外乎就是看上了这个沈浪的音乐创作能力。

如果我能将沈浪招致麾下，王传幻自然会回归，继续与我保持同一战线：

“我们人事部最近正好有个空缺，那边的事情少，不用加班……”

不用加班……

周化水知道这四个字对现在的打工人的诱惑力有多大。

所以不用那些无用的空头支票，只要这四个字，至少8层的打工仔都会立马举白旗投降。

“我……”

沈浪看了看周化水，然后又看了看部长的大腿……

“我不想调……”

我沈浪是为了策划部，还有我们3组的长治久安才选择坚守岗位。

绝不是为了看老婆的大长腿才留下的。

而且，总经理这种临时的口头承诺，随时都可以反悔。

老油条们看起来诚恳的包票，其实跟渣男许你的未来无异。

“不想调？”

周化水惊讶于有员工居然不要总经理的提拔：

“你难道不害怕加班吗？”

“怕呀。”

沈浪诚恳地回答。

“那你可以选择调到人事部啊？”周化水没明白沈浪的逻辑。

“不调。”

“为什么？”周化水感觉跟现在的年轻人说话真费劲。

陈婧妍见两人说话打了死结，开口道：

“对不起，总经理，沈浪是我们策划部的得力员工，近期刚升的组长，他没理由去人事部自降薪酬。”

陈婧妍帮沈浪找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周化水在打什么主意，陈婧妍一清二楚。

周化水出师不利，便转口与沈浪说道：

“年轻人，你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沈浪虚心请教。

“是机遇，是贵人！”

周化水情绪有些激动，本以为今天要办的事情板上钉钉，结果可倒好，一件没弄成：

“人的一生最难得的就是有贵人相助，这样你的人生就会事半功倍，甚至平步青云，可若是反之，你得罪了大人物，后果可能远比你想象中的严重……”

沈浪算是听懂了周化水的意思：

老子就是你的贵人。

老子现在打算捞你一把，你别不识好歹！

装比装大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策划与设计的圈子其实不大，几位大老板之间基本都认识。

如果你真的得罪了其中一位，并使得他有心报复的话，那后果，可能确实很严重。

可惜……

‘我现在有副业’

沈浪心里奸笑：

您一位我唱经典老歌参加这次的‘五月流行音乐季’，图的是什么？

可不是怕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么。

策划这口饭要是吃不了，咱就另谋出路。

而且沈浪不信自己被总经理迫害，当老婆的陈婧妍会袖手旁观：

“谢谢总经理提醒，我会注意的……”

……注意？

周化水尴尬一笑：你注意个屁啊！

老子要的是你现在给我一个回答：

站我？还是站她？

！

可惜，沈浪不答。

不答，就是默认选择跟陈婧妍沆瀣一气！

此时，坐在旁边的王传幻看着周化水扭曲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玩：

“哎呀，我说这位贵人，强扭的瓜不甜啦！”

王传幻拍了拍周化水的肩膀，表示安慰。

然后他转头面向沈浪：

“怎样？他不是你贵人，我来当你的贵人，怎么样？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公司吗？”

“你们公司？金城地产吗？”

沈浪直言拒绝：

“对不起，我对建筑行业不了解。”

拒绝的理由同上。

老板玩笑般的空头支票，都是扯淡。

“当然不是啦！”

王传幻见沈浪误会，随即解释：

“不是加入我们金城地产，而是加入我女儿旗下的音乐娱乐公司……”

“您女儿？”

漂亮吗？

沈浪眼睛放了一光，但是随即恢复了正常。

地产老总的女儿可不是好追的。

而且哪有身边看得见摸得着……呃，眼下还摸不着的老婆香？

“是的。”

王传幻谈起女儿不无骄傲，至少比那个不学无术、还尽给老子找麻烦的儿子好多了：

“我这丫头留学回来应该有3年了吧，她在国外念的音乐专业，回来之后想当明星没当成，所以我出资给她开了一家音乐公司……”

厉害了……

沈浪不得不感慨，出道失败就得回家开公司……

这是哪里的凡尔赛？

“所以您想让我跟您女儿的公司签约？”

沈浪并没有打算走，但是多问问也无妨，狡兔三窟嘛。

“对啊！”

王传幻回答得很肯定。

今年很多有潜力的新艺人都被挖走了，而老牌歌手都有自己固定的经济公司，寻常人难以染指。

所以王传幻及其女儿只能将目光放到那些还没有被发掘的新人身上。

沈浪便是其中之一。

‘五月音乐流行季’的榜单前十的位置都被一些老面孔占据着。

而沈浪所代表的‘世子十三’是这十名开外的新人中，成绩名次提升最快的，歌曲虽然刚发布不久，但评价很好。

王传幻不希望错过这个好苗子。

陈婧妍这边见沈浪与王传幻聊的有声有色，而且王传幻还一直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的女儿，似乎在用‘美人计’，有些不高兴：

“王总，恕我直言，您女儿音乐公司还是新成立的，对公司的运营以及对艺人的经纪都不熟练，即便招人也需要不少时间。”

陈婧妍的话有理有据，王传幻听着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些都是实话。

“丫头，你错了，就是因为我们的新公司，所以才需要跟沈浪这样有才华的新人‘强强联合’，共同进步，互相成就，不是吗？。”

王传幻被陈婧妍怼得有些没面子，所以很快找了个理由作为反驳的论据。

虽然这个论据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强强联合？共同进步？”

陈婧妍提出了新的质疑：

“女儿长大了都叛逆，您确信您的女儿跟你想的一样吗？您确定您的女儿会重视沈浪这样的新人吗？她会花资源扶持吗？”

“应该是可以的。”

王传幻尽可能坚定地回答：

“沈浪的新歌还是她先发现的，她对‘世子十三’，也就是沈浪，还是挺有兴趣的。”

对沈浪挺有兴趣？

那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