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记得,自己第一次掉入洞穴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黑漆漆的,又空荡荡的,底下是一根根可以扎破脚底的尖刺。在那个梦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空寂孤冷的如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那时候,是苏瑜陪在她身边,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其实,她是一个很容易被触动的人,所以当苏瑜一步步向她靠近的时候,她的心早就已经被攻陷了。
苏瑾十岁那年,苏瑜在京州备受欺凌,因为他是苏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因此,那些个公子哥大多都看不起他,而那时候,苏家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有着很大的荣光。于是,当身形单薄的苏瑾护在他面前时,也被那些人用言语羞辱了。
他们说:士农工商,你们苏家就算得到先皇的照拂,依旧是见不得人的商人。苏,你以为你比那趴在地上的野小子高贵了很多吗?
那时候,苏瑾才知道,哪怕她在豫州城多受人尊重,在京州城了依旧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泥巴。而就在那时,明明已经被打趴下的苏瑜,却因为苏瑾受到了言语上的侮辱,他挣扎爬起来,一拳打在了羞辱她的那个公子哥脸上。
那天,十四岁的苏瑜身上挂了彩,很重很重。也是在那天,他说:别人怎么说我,怎么打我,我都可以无所谓,但是他们想欺负你,没门!
苏瑾因着他的这句话,心里的某一处开始扎了根,发了芽。
到了苏瑾十一岁那年,她开始看到苏瑜每天早出晚归,他拜师,学了武功。她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只知道天资聪颖,仅仅一年时间,他不仅能文,而且能武。那一年,苏瑾已然彻底博得了太后的喜欢。那一年,他跪在齐卫大将军面前,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告诉齐卫大将军,他愿意从侍卫做起,誓死跟随齐卫大将军。后来她问,为什么要跟随在齐卫大将军身旁。他说,我想有更多的能力去保护你。
苏瑾十二岁的时候,苏瑜做了一根发簪给她。初初拿到时候,苏瑾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发簪上的百合很精致。苏瑜在她面前演示着按了一下百合花上的花瓣,只见那百合花的花蕾之上猛地飞出了一根银针,细细长长。随后,他又按了一下那个花瓣,银针缩回,而他将发簪戴到了她的发髻之上。他说,从此以后,它便是你的护身符。
因为知道她不会武功,因为觉得世事无常,于是,他亲手打造了这样一根发簪。而苏瑾,却不由自主的将它当做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可是现在,他去了哪儿
他曾无数次的跟她说,这辈子,他会一直护着她。可是现在,他究竟是去了哪儿?若是梦里,依旧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他还会在一旁,抓着她的手说,“苏瑾,我在呢”
苏瑾觉得自己累极了,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有些疲软。床榻边上,春雪趴在那儿睡着了。许是感觉到了动静,春雪动了动身子,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嘴里还嗫嚅道,“,您放心,明玉已经带人下山去找了”
苏瑾抿唇,掀开了被子。春雪彻底被惊醒了,见到苏瑾起身,她连忙站了起来,“,您这是要去哪?”
“找何老,他一定知道苏瑜这次是去干嘛了,我得问清楚了,才能有头绪。”害怕过后,是异常的平静,春雪不禁有些担心。
“那我先给拿来一件外衣,夜里风凉。”说着,春雪连忙去翻衣柜。可是,还没等到春雪找到外衣,苏瑾已经穿好了鞋子走出去。
已经到了秋末,夜里的风越来越有些凉了,她身上穿的并不暖和,只有两件薄薄的萝衫。春雪追上来,喘着粗气,连忙将衣服批到了苏瑾的身上。可是她走的太快了,衣服才刚触碰到肩上,就滑落了下来。
“!”春雪捡起衣服又急忙追了上去。
到了何老的住处,苏瑾抬手推门,只听“吱吖”一声,门就被打开了。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苏瑾抬脚,径直走了过去。
似乎是早已经预料到苏瑾会过来,何老打开了门,看着有些虚弱的苏瑾,说道,“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苏瑜那小子出了事,你肯定会担心。”
进了屋里,苏瑾就闻到了一股药的味道。何坤自从进了这个院子,就已经把自己的房间当做了药房。
“何老,您是知道苏瑜此次去干嘛的,对吗?”
何坤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原本,她以为他只是出门替齐将军办公,很快就会回来。但是现在,他却遇到了刺客,那就说明这件事不再只是一件普通的事。
“那就等他回来了告诉你吧。”
“不能说吗?”
“不,我只是觉得此事,还是由他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苏瑾不由咬唇,面色晦暗。何坤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苏瑾抬眸,怔怔的看着他,“为何?明歌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她武功那般n,都无法做到毫发无伤,你怎么知道苏瑜能安然回来?”
“回去吧,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自然就能见到他了。”何坤似乎不愿意多说,直接把苏瑾请了出去。
春雪气急,“,你说何老怎么这样啊?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一副怪脾气!”
“走吧。”她的声音略显嘶哑和疲惫。春雪愣了愣,扶着她的手,小声道,“,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何老既然那样说了,那说明他真的没事。”苏瑾说着,心里有些黯然。她突然觉得,她对苏瑜一直都不够了解,何老知道的,她都不知道。明歌受伤回来,何老却依旧淡然处之的坐在这儿,等她来问了,他也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放心吧,他没事。
苏瑾自以为自己和苏瑜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自己对他应该是什么都清楚的,可到头来,她却是知道最少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