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树和沈元夕两人行着礼,脸上看似波澜不惊,但天知道,他们花了多少劲儿,才忍着没笑出声来。
夏千树的眼神微微略过晏宁,向他报以感谢。这样一来,她与沈元夕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堂下的三个人,心情似乎都不错。唯有堂上的夏怀远,已经快要吹胡子瞪眼了。见小辈们见完了礼,便急着要下逐客令了,他语气生硬,假笑着对晏宁他们道。
“晏大人、世子,今日天色也晚了……”
晏宁察觉到他送客的意思,笑着体面地道:“下官皇城司还有些事儿,便不多留了。”
沈元夕也知道这这番拜兄妹,定让夏怀远心下不舒服,也立马跟着说道:“小侄府中也有些琐事,今日也先告退了。”
“既然两位都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多留——来人!”
夏怀远借着话头,便叫来了小厮,“好生送两位公子出府。”
夏怀远的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了几个小厮,引着晏宁和沈元夕出了门。夏千树以为大功告成,原本也欲就此告退,向夏怀远福了福身子。
“爹爹,女儿也先……”
“你暂且留下——”
???
夏千树听到这个,便知道今天这事儿……没完。
夏千树判断,以夏怀远的慈父人设来讲,接下来应该是父女谈心时间。
果然,夏怀远一副亏欠了夏千树的模样,双手苦恼地撑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现在大局已定,夏千树不用嫁给沈元夕,她自然开心还来不及。
但静下心来想想,夏怀远极疼爱自己,晏宁能让他妥协,吃下这个闷亏,从姻亲变干亲,怕是极重要的事情。甚至可能……和整个夏家的前途有关。
能威胁家族前途的大事……
晏宁……
花翎卫……
特务……皇权!
夏千树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晏宁让自己看的《永安编年史》。
其中有记录到:永安3年,蓝党密谋造反,不但在朝中结党,甚至私下联系戍边将领,企图掀起兵变,复辟皇长孙政权。
后蓝党虽被武装镇压,但皇上恐重蹈覆辙,便立下规矩,三令五申:京中近臣,不得私下结交边将。
想到这里,夏千树大致已经猜到,晏宁用了什么手段——
晏宁同她说过,她此番落水,正好碰上皇上抓捕蓝氏逆党。而平南王一脉,早年在皇上夺权时,因未曾借兵,始终受皇上猜忌。若此时尚书府同平南王府结亲,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原来——她的便宜爹爹被晏宁威胁了?!
这的确是晏宁的作风——切中要害,直击最核心的利益关系!
夏怀远固然珍爱她,但他作为一家之主,也绝不会为了她,拿一家人的生死荣辱冒险。花翎卫是皇上亲信,晏宁此番亲自前来,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可这本是她所求,现在看着夏怀远为她难过发愁,夏千树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她开口安抚夏怀远道。
“爹——女儿明白您的难处。近臣不与边将结交,这是皇上的规矩。爹您是皇上重臣,女儿的婚事,本就不该被街头的些闲言碎语所左右。我与世子不过是点头之交,爹您不需要觉得为难。”
“翩翩——”
夏怀远见夏千树如此懂事,更是心疼了。想起府门口碰上的那一幕,更是觉得觉得,女儿此番为家族痛失所爱。
他对夏千树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身旁,又牵住她的手拍了拍,动情地保证道:“你真是爹的好女儿,爹保证来日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绝不让你在京城女眷中失了颜面!”
“谢爹爹。”
夏千树乖巧感激地点了点头,也无所谓夏怀远此时的误会,极力扮演好一个董事女儿的角色。
虽然她从前无父无母,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大不了和对待上司领导一样,敬着,端着,马屁拍着,总是没错的。
眼下夏怀远对她的愧疚,与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经此一事,夏怀远也果然越发满意自己这个女儿,不但知书识礼,还有极强大局观,从此对她的偏爱和宠爱也更甚了。
夏千树眼前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总算轻松了不少,从前厅出来后,又蹦又跳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今天四季馆的事情里,夏千树也是长了记性。以后若是出门,与其打扮成小厮的样子,被人贩子盯上,不如打扮成有权有势的公子,也好教人不敢出手。
还有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比起上一世来还是差远了。且不提那个功夫深不可测的严仁礼,就算对付清欢,她都有些吃力。
这个尚书小姐的身子,还真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标准的手无缚鸡之力。
不行!必须得重新锻炼起来!夏千树像是想到什么,走到书桌前,开始不停地写写画画。
………………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芙蕖见小姐还没起床,便进去催请。
可芙蕖一开门,没在床上见着小姐,反而看见一个人,被小山一样的纸堆埋在书桌前。她缓缓走过去,清掉桌面上的废纸——
“小姐!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她轻轻拍了拍夏千树,把她弄醒,一脸担心地问道。
夏千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支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问道:“芙蕖,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您该洗漱了,再过一个时辰,便要用午饭了。”芙蕖答道。
“哦。”
夏千树点了点头,将桌上的成稿仔细收了起来,又交给芙蕖,带着有些困倦的声音吩咐道。
“你去找个木匠,将这些图上绘制的器材都做出来,安置在我院子里。再找个裁缝,按我图上的样子,做几套的衣服出来。”
芙蕖看了眼夏千树递给她的图纸,上面都是些她不曾见过的机括。除此之外,还有类似男子劲装的服饰。
芙蕖看了这些图纸又惊又奇。
这些机括图纸复杂繁琐,精密到每个榫卯细节,宛若出自大师的手笔。自家小姐何时学了如此精妙的机关术?!她竟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