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唯有中间的一点白色,透着牢笼般的光芒。中间一个小小的人儿抱着双膝,下巴放在膝上,银白色的头发顺着单薄的脊背披散下来,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宝石一样绯红的双眼。
“唔......”
姐姐,走远了。
空洞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黑暗,仿佛遥远而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有着另外一个纯白的空间,而那里,站着另一个孤独的人。
“哎......”
一声低低的叹息,被四周浓重的黑色吞没。
————
两年后,如今早已名扬周国的杨风山庄内,大雪纷纷,将山庄整个染成了白色,一眼望去,除了山庄门口的一块黑色大石,几乎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内里,一片寂静,丫鬟仆人走动间极少发出声音,面上带着训练有素的笑容,素白的衣服更是衬得整座山庄死一样的寂静。
可就是这样一座,坐落在群山之间,悬崖边上,几乎隐世不出,无论如何看都透出一股子诡异,不详的山庄。却为整个周国的百姓推崇,其主人更是被他们爱戴,就连当今天子都曾亲自拜访,亲自落笔题字——杨风山庄。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沈墨披着一条雪白的狐裘,手中一杯热茶,飘着氤氲的热气,没一会儿就被雪的温度同化成刺骨的寒凉。
不过纵是茶水的温度再如何冻人,也不及其主人分毫。
青白的指尖倾斜,凉透的茶水消融了脚边的一圈积雪,沈墨失落的叹息,随手把茶杯放在桌上,等着下人来收拾。
“怎么了?”何香玉抱着暖炉,浑身上下被一层一层裹得像个团子。这是当初生孩子留下的病根,虽然有百俞丹恢复了元气,但是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再加上后续也没有好好调养,身体一直就不好。到了冬天,就更加雪上加霜。
身边跟着一只小毛团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透着灵动的光芒,看着沈墨的时候,显得格外活泼。
“姨姨~”
正是刚刚两岁的何清风,是这个世界,除了何香玉唯一能看见沈墨的人。
系统没有对这方面做出解答,不过它猜测也许是当初何香玉生他的时候,沈墨附在何香玉身上,因此和他有了因果牵连。
当然也不排除这小家伙天生阴阳眼的情况。
沈墨把两个病秧子轰进去,一关房门,外界刺骨的寒冷瞬间就被温暖取代,何香玉额头上漫上一层细细密密的虚汗。
“一晃眼,两年过去了啊。”
沈墨又捧了一杯热茶在手心里,鼻尖凑近嗅了两下,就放下了。她一向不喜欢喝茶,除非必要,或是装逼,她一般不会喝茶,不过她倒是极为喜欢茶的香味。
何香玉一愣,“是啊,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杨晓筱的生意已经开拓到整个中原了,如今只是慢慢巩固基业。周国的百姓也逐渐从田间地头解放出来,能够做更多的事。你的梦想如今已经完成大半,如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我是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大梦,等哪天梦醒,我还是......”何香玉神情忽地变得有些脆弱起来。平常时节,她和杨晓筱两人四处巡视,视察,跑商,忙得无暇顾及其他。
而一到冬天,她的身体让她只能在这杨风山庄调养着,一闲下来,往日被抛到脑后的问题,如今就一一浮现出来,让人不得安宁。
沈墨低头,嗅着茶水,不予回答。铺设了地暖,毛毯的地上,何清风自己一个人玩着沈墨给他做的低配版乐高积木,玩得不亦乐乎。
何香玉从来不是脆弱的人,她向来坚韧。这种伤春悲秋的问题,可能会困扰她,但绝不会影响到她多少,而她需要的也不是苍白的安慰。
沈墨现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
两年了,她留在何香玉身边已经两年了,可是系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把她拉回去,她真的呆腻了!
她已经没心思猜题意了,这鬼任务就究竟什么时候完!
正当她发神的时候,突然消失了有一段时间的毛团子冒了出来,语气欢快地说道,【宿主,宿主,任务完成了,您可以准备回来了,还有一个超级惊喜等着你哦!】
“!”
沈墨顿时身体一正,看向何香玉,笑道:“我出去一趟!”不会回来的那种。
“哦,好。”何香玉看着沈墨难得的笑脸,愣愣地点头,同时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说罢,沈墨便直接穿墙而过,来到死寂的雪地之上。
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沈墨就消失在了原地,何香玉特意买来的雪白狐裘哗啦一声落在雪地上,激起一片散碎的雪花。
嘎吱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何香玉身着单衣,跑了出来。
“沈墨!”
留在原地的,只有从未温暖过的雪白狐裘。
“娘亲~”她身后,何清风叫着他目前唯二发声清晰的词语,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抱住愣在门口的何香玉。
深吸一口气,何香玉把何清风拉回房间,接着再出来把狐裘捡起来。
这么一会儿,狐裘就已经被积雪沾湿了不少地方,何香玉面无表情地撑开狐裘,用力地抖了两下,活像把这狐裘当成了某个突然就离开,还走得一干二净的混蛋。
何清风迈着小短腿,走过来,看着面前眼熟的狐裘,一下扑了过去,却没有了往日会稳稳接住他的那个冷冷的怀抱。
扑了个空,何香玉甚至来不及拉住他,就看见何清风抱着狐裘在地上打了个滚,傻乎乎地在厚实的狐裘中坐起来。接着,仿佛意识到什么,嘴一瘪,哇的一声哭出来。
“姨姨~姨姨~”
何香玉见此,苦笑着摇摇头,把人从湿掉的狐裘中拽出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肉乎乎的背。
没一会儿,何清风就睡着了,眼角挂着的泪珠格外惹人疼爱。
孩子的天真与残忍就是这般,一觉睡去,失去的人就从他们的记忆中也一并失去,仿佛从来没有到来过。也许日后某一天,他看到角落中积灰的积木时,还会有所触动,疑惑,但是再多的,就没了。
长大了,却不一样了。一些人,一些事会永远刻印在他们脑海中。但是,也只是留在那里,再多的,为她立一座碑吧,不会再多了。
何香玉把茶几上还温热的茶水泼了出去,狐裘挂在衣架上,等它干了,便不会再出现在何香玉的视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