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给高敏回了一条短信,约好两点钟去她的办公室。
吃完了饭,高欣依依不舍地和我分开去学校办公室,我回家里去拿东西。
在家里面晃悠了好几圈,想了想把今天复印的资料拿了一部分,再想了想,又把我自己买的套套装了几个在身上。
然后,从出门开始,我的内心都在不断地挣扎,同时思考着我做出这些举动可能会出现的后果,胡思乱想最多可能出现的场景,就是王兴林卡着我的脖子叫唤着,“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是你姐夫!”
或者就是我姐姐大着肚子悲愤地质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会大着肚子,我也感到奇怪。
有趣的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像高敏会是什么样子的结局,按照道理讲,王兴林应该知道我是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他迟早应该明白这背后是他老婆在搞他,所以他卡着脖子摇晃的人应该是他老婆才对,也许在我的潜意识中,高敏处在道德高地和食物链上游,因此我无法想象她被王兴林质疑的样子。
也许在我的潜意识中,高教授应该是端着红酒杯,从高处俯瞰着王兴林乃至我和我姐姐这类角色的命运的,因为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包括她妹妹的命运。
哪怕我从头到尾也都知道。
现在,我才觉得,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有依据的,因此最好不要让一个女人恨你。
我一路胡思乱想,中途都没有注意高敏给我回了短信,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短信的意思也就是她在办公室等我。
我走到她所在的办公楼,虽然是假期,但是校园里和楼里面还是有学生和老师的身影,保安和物业们同样尽职尽责,行走在有监控的地方,我总觉得有点心虚,因为经过必然留痕,这就好像我姐公司的探头一样,一个月之内想要查肯定能够知道我去过公司干过什么事情。
但是也不适合约高敏在楼顶见面,那上面为了防止学生跳楼,锁了门,也装了监控。
至于现在,我觉得在谈完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和高敏应该对一下口供,如果被别人询问应该如何回答,甚至和高欣之间,也应该统一一个口供。
我一边想一边敲门,几乎是马上,门就被打开了,高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我进了她的办公室。
“你考虑的怎么样?”关上门并且上了锁,高敏便立即问我道,她急切的态度和略显紧张的表情,证明了我刚才的胡思乱想果然是胡思乱想,做这种事情毕竟是第一次,无论心理素质如何好,经验总会有欠缺。
我强迫自己努力表现得冷静、沉稳,有些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才回应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高敏在我旁边坐下来,双腿紧绷夹紧,摸了摸头发,同样是略显僵硬的声音问道,“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最后会达成什么效果,在此之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和怎么做是很正当的事情,免得扯出多余的麻烦。”
“呵呵”高敏嗤笑了两声,这笑声代表着某种轻蔑,大概出于对我年龄和经验的心理优势,“你真把自己当成我妹夫了?”
我从她的语气里面捕捉到了她的情绪,“你对高欣也有看法?”
“这个不关你的事情。”她的语气有些生硬,不过在看了我的表情之后,马上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情绪不太好。”
“能够理解。”
高敏咽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来,一副抛开了一切伪装准备摊牌的语气说道,“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语气来谈及这件事情?”
没有等到我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我男人做出了这种事情,把小三哦,你姐姐带到了我的面前来,居然是我有所顾忌,不能把这件事情掀开。”她又嘲讽一样笑了几声,一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的样子,“我和我妹妹商量,她居然劝我先忍气吞声,异想天开想用什么迂回的战术,让你姐姐自己离开,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找到男朋友了!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你和你姐姐,嗯,还有我老公和我妹妹?”
“你这种把责任都推给别人的想法不太好吧?”我觉得喉咙干涩,一旦撕去了表面的伪装,直接裸地面对矛盾和问题,反而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说出来的话都觉得刮喉咙。
“是,我也要承认,我自己也有虚荣心。”高敏坦然说道,“我也不愿意接受领导假巴意思的关心,同事和学生的指指点点,家里面的亲戚为了这么点事情围着你复读机一样重复安慰的台词,而且还很难听。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就这么承认我输了。”
高敏直勾勾地盯着我,表情有些用力。
“所以你想怎么做?”我小心地问道。
“高欣和你的事情,我也想着推波助澜,不过主要还是她自己做的。”高敏哼了一声,眉头动了动,“关于你姐姐,我是无所谓,反正没有了你姐姐还有其他人。”她又哼了哼,停了几秒钟,接着说道,“其实你那个东西给不给我都无所谓,他哪些钱是怎么赚的,难道我还搞不明白吗?”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高敏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优雅,不过这大概是欲擒故纵。
我福灵心至,问道,“所以不用这个,也能把他送进监狱去?你有他犯罪犯法的证据?”
高敏又看了我几眼,“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想做得这么难看,这和去广而告之说我老公出轨了,所以我要报复他有什么区别?别人除了看我的笑话之外,说不定还要嘲讽我恶毒。”
这话说得,让我怎么接?所以让我去就掩护住了你的恶毒了嘛?
“你这不是可以算是为你姐姐报仇吗?”
这也要我姐姐也认为我是在帮她报仇才行啊!所以你实际上是要找个人来做炮灰掩饰自己的行动吗?提前声明一下,我已经过了十岁了。
“所以你强调你有民事行为能力?”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像未成年人那么好骗了。”
“呵呵”高敏像是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叠着的腿做了一番交换,掩着嘴问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说不上骗,但是肯定没有把全部的东西告诉我。”
“你想知道全部的东西?”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多点时间考虑考虑。我当然不能因为你随意的一块饼,就主动蹦出来吸引炮火,哪怕我确实很想王兴林蹲监狱或者是倒其他霉,不过,你应该比我更想。所以,我一直以为这个游戏,谁主动,谁认输。”
高敏的笑容有些难看,“看来是高欣主动的!”
“你昨天不是就知道了吗?”我反唇相讥。
提起昨天的事情,让高敏的表情又有几分尴尬。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把红色的嘴唇咬成了白色,像是在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性子,“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我们要先达成一下共识。”
“嗯?”
“确定是要达成送你老公去监狱这一个目的!”
“肯定不会是送你姐姐去监狱。”
“我倒是要小心你有这个附加的目的。”
“在你姐姐有可能怀孕的情况下。”高敏偏了偏头,把重音落在了怀孕这个词上,嘴角挂着让人讨厌的微笑,“你不考虑这种情况吗?”
这话说的我脑子有点眩晕,一时之间我还以为真的是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她已经拿到报告单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马上反击道,“你老公都不能让你怀孕,难道一下子就能让我姐,呃其他人怀孕了?”
“年轻嘛!容易怀孕,我老了,不一样的。”她说这话的语气充满了反讽和自嘲。
然后她扬眉又加了一句,“高欣应该也比较容易怀孕。”
我觉得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是拉低我的格调,为了避免她扯出后面外甥、外甥女之类的话题,我准备直接暴力p掉这个话题,“那个,王兴林的不孕不育治好了?”
高敏像是受了的猫一样一下子挺直了脊梁,“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们结婚几年了?是不是符合这个症状?”
高敏吐了一口气,故作轻松,“你小孩子懂什么?你学医吗?”
“那你的输卵管狭窄治好了吗?”我又跟着问道,“你们夫妻两都是这种病,碰在一起还挺难得的。”
高敏一下子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把掩饰工作做得很好,大概以为什么情况自己都清楚,但是这个时候,她才有了被人捅破秘密那种惊慌失措。
“你从哪里知道的?陈医生?不可能啊,你又不认识她。”
“我不小心就是知道了。”我摊开了手,心中略感得意,觉得这是我掌握主动权的一张牌,“你老公治疗了?你有没有也做治疗啊?你的问题你应该瞒着你老公的吧?你有没有去偷偷治疗啊?”
高敏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一副烦躁的样子。
我趁热打铁,继续追问道,“你告诉我一下,你老公治好了没有?我是不是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怀孕的事情?”我用嘲讽的语气问最后一句话。
“闭嘴!”高敏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她走了一分钟才重新坐下来,表情略微恢复了一点平静,坐下来之后,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抬头看了几秒钟的天花板,然后才说道,“他做过治疗。”
我眉毛一动。
“效果不是很好,不过医生说可以做试管婴儿。”说到这里,她才把目光从天花板移下来,重新投向我,表情已经变得坦然了。
“你们试过吗?”
“我没时间。”高敏冷淡地回答道,随后又补充道,“未来几年都没有,我年龄也大了。”
我想我能读懂高敏隐含的意思,她的年龄大了,逐渐就不适合做这种手术了,这种手术对女性的年龄有要求。
我简直对王兴林有些理解了,不过我还是想他去坐牢。
“有人曾经提议说把高欣以后生的孩子给我们一个,我没答应。”高敏又补充说道。
这个话题有些莫名其妙了,不过还算是和我相关。这是谁提议的?肯定不是你老公吧!难道是你爸爸妈妈,还是高欣自己?所以你对高欣也有怨念?
女人的剧本逻辑我根本读不懂。
看我没什么反应,高敏又说道,“我表示了我的决心和诚意了,你呢?”她扬了扬下巴。
和您这充分必要条件相比较,我的理由简直荒诞可笑,我咽了一口口水,“我还要证明吗?”
似乎察觉到了我气势上的示弱,高敏从气势上重新找回了主导权,“要不你说说你姐姐和你不是亲生的这回事吧!”
她也放了个大招,不过我不像她那样没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知道了,我们那里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得很严?”
“这倒不是。”高敏挺直了后背,耸了耸肩膀,“就是你们两个的体检血型不像都是亲生的。”
好吧,无论是我还是罗娜,我们的资料你都容易看见。
高敏试图进一步夺回主导权,“你不妨说一个能够取信我的理由,譬如你喜欢你姐姐之类的,我不会和高欣讲的。”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恢复了作为长者的自信。
一时之间,我简直想用人世间物语里面王宽对待楚君的方式对待高敏,因为她简直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我更对我自己感到羞恼,因为高敏身份特殊,她在戳穿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清楚地知道我和她妹妹之间的一切这简直是将我两面扒光。
虽然她说我喜欢我姐姐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诈我就仿佛所有的男生都有恋母情结一样,知道自己的姐姐不是亲生的,产生一点幻想也是人之常情,所以随手戳一刀,中了也好,不中我大声辩解,同样是弱了气势。
我是男的,学不会刚才高敏起立又坐下,在办公室转圈这种舒缓心情的方式从这点上说,男人比女人脆弱得多。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发热,情绪不稳,在我眼中,高敏彷如盯紧我的狼,准备趁隙扑上来,把我变成猎物。
就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一下子打破了房间里面紧张的气氛。
我松了一口气,得以拿了电话站起身来,回避开去。
电话是高欣打过来的,用意无非是问我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过去。
我简单地回答说快了,马上。
高欣的催促倒是给了我一个缓冲的时间。
我挂了电话,转过来和高敏说道,“不如我们下次再聊?”
反正该拿的东西我都复印好了,我一点也不着急。
高敏气息有几分急促。
“哦,”我想起我之前想到的应对别人询问的想法,随口说道,“对了,我们对一下口供,我到你这里是来干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