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显得非常沉得住气,没有跑过来质问我说为什么她爸爸被牵扯进去了不过就算她来质问我,我也给不了她答案。
当然了,也有可能,对于教授来说,纠缠于为什么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面对和应对现实显然比后悔更重要。
就我的看法而言,对于这种事情,偶然性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于是接着好几天,高家的人、我的姐姐,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拼命地想办法和打探消息。
我反而有一种我是稳坐的渔翁的错觉,其实对于还没有迈进社会的我来说,安静等待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高欣这一周都没有空来找我了,她和我说她妈身体不好,她要陪她妈,每天即便是来上班也是行色匆匆。
她还给我抱歉,说是许多事情现在大家都没有心思了,包括买房子的事情都要暂时缓一缓。
说实话,以她的名义买房子这件事情,我感觉上和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作为男朋友,安慰的话还是要说的。
我利用这短时间认真地把论文充实和修改了一番,其实我内心和她们一样焦虑,但是我没有他们那么有便利的身份可以直接参加和关注整件事情的发展。
我倒是可以经常地给高欣、我姐姐还有高敏光明正大地打电话,关心和了解信息。
过了大概四五天,还没有到周末,高书记就被放出来了虽然名义上他还是戴罪之身,不被允许离开本市,但是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问题不算大了,起码不用坐牢了。
这一次倒是高敏首先打来电话和我分享她喜悦的心情:她说在动手之前她也不敢确定他爸爸是不是纯洁无辜的,只不过按照她对她家的了解,她觉得他爸爸应该没有大额度的贪污虽然也有被当作给猴子看的鸡杀掉的可能,她终于承认自己冒了险。
现在查下来,高书记大体上讲,是清白的不过很大程度的原因是因为他给自己的女婿介绍生意并不收取好处费,当然,如果收了,纪委也很难查明譬如女婿买套房子给老丈人住算是什么呢?
不过高书记的回归倒是落实了王兴林的问题,因为他说他接受“指定谈话”的时候,对方最后很明显地就是询问他和他女婿的生意之间的问题,说是落实了许多证据,所以高书记用非常担忧的语气和高敏说:这一次小王可能要倒霉,要坐牢。然后又嘱咐高敏,你到时候要想想办法。
高书记所说的想想办法并不是说要去疏通关系什么的,而是另外一种意思:和王兴林做切割,无论哪种意义上正合高敏的意思。
所以高敏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大约是彻底背着人,难掩语气中那种成功的喜悦。
“现在就等他们通知家属去送东西了。”高敏这样说道,“见面都肯定是审判之后了。”
好吧,这就好像赌博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了,我也感觉精神大振。
“所以还有我什么事情吗?”我这样问道。
“到时候陪我和律师一起去。”高敏这样提议道,“我们先要和律师谈谈。”
这个建议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为什么要我去?”
“你姐姐作为利益相关人,也想通过律师和他联系。”高敏这样回答道,这个答案简直噎得我说不出来话。
“还可以这样?”我问道。
“我找的律师已经提出申请,肯定可以通过,能见王兴林一面。”高敏说道,“这里面涉及到许多法律上的事情,我觉得让你姐姐带话给他也好,因为这里面还有财产上的手续问题。”
这话简直说的我毛骨悚然,产生了无穷多种联想,急忙追问,“我姐姐也和他的财产有关系吗?”
高敏反而惊讶于我的惊讶,“他们作为合伙人,因为对方牵扯进案子,并且涉及到企业经营违法违规的行为,当然会有利益纠纷,通过律师传达消息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她又解释说道,“不过律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也由不得他自己,办案人员全程在场旁听的,但是我们都见不了面,只能通过律师,检方也会考虑律师也会涉及到通风报信的问题,估计给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律师与其说是替我们向他传递消息,不如说是替我们从他那里去打探消息的。”
“所以实际上我姐姐肯定见不了他,也不一定能传进去话!干嘛还要我去?”我有些糊涂了。
“你如果不想我们离婚之后,你姐姐在外面等他回来的话,就最好一起过来。”高敏的话语气平淡,但是内容让我不寒而栗。
“我以什么名义去呢?陪高欣去也就算了,陪你去用什么理由?高欣要去吗?”
“她去就太明显了,就你来就行了,根本不用理由。”高敏这样说道,然后就当这是结论一样,向我宣告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就把电话挂上了。
她倒是爽利,我就有些无语,纠结得厉害,想了半天说辞,然后先给高欣打了个电话。
高欣大概也处在同样的压力之下,而且不够冷静,相比高敏显得有点絮絮叨叨,不过也因此我知道了不少高敏没有告诉我的东西。
从她说的内容总结起来,不知道应该感叹高书记运气好,还是赞叹王兴林够倒霉。
举报信上所写的两个市涉及到的人恰巧都提前已经在办案名单上了其实一方我们早就看好了,举报信对其中一个市属于落井下石另外一个市因为是王兴林的重点生意地,所以写上去,但是恰巧地因为该市的某个局长不识时务地想要谋求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于是不仅害了自己,还牵连到了别人本来仅仅局限于他本人的案子,因为他胡乱招供结果把自己的同僚都带了进去。
我们所写的金条的事情,不过是一整条证据链上的一环而已,因为金条的噱头,所以特别突出,引起了高度重视。就是这一环,把王兴林顺带着也坑了进去了当然,也不止他一个倒霉的老板,即便我们不写举报信,说不定也会牵连上他。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和推断。
高书记的幸运就在于两个市一个系统内大面积地塌方同时出现,如果省厅再跟着被牵扯进去,那就真的是实在太难看了。
于是厅领导紧急活动,那位从省委副sn调到环保冷板凳上来的厅长,团结所有副手,走了所有能走的关系,总算是把事情的框架放在党纪内处分了,未来也许甚至都不需要通报高书记虽然还没有退休,但是开始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高欣大概也需要找人倾述,便毫无顾忌地说他爸爸在他们家内部的讲话,甚至有些帮亲地说他爸爸要求她姐姐及早和王兴林做切割太冷血。
“这不是落井下石吗?”高欣甚至对于王兴林还有几分同情。
她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落井下石,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挖陷阱的,即便站在她姐姐的角度,也要批评她丝毫不懂得自己的立场,显露出了幼稚的本性。
无怪乎她的姐姐不和她说自己暗中做的事情。
“你姐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陪她去一趟。”
“啊?为什么?”高欣也像我一样惊奇地问道,“为什么要你去?”
“呃因为我姐姐涉及到公司的事情,也要去见律师。”
“见律师?”
“当然是见律师,在羁押期间,犯罪嫌疑人没法见家人,只能见律师。”我和她解释道。
高欣大概又被犯罪嫌疑人这个词给噎住了,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你去吧,不过她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也很奇怪。”我只好附和她道,“也许你姐姐有什么考虑吧。”
高欣自然会联想起我姐姐和王兴林的关系,于是就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能就这么挂了电话,于是问她,“最近还好吧?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不要你爸你妈身体都垮了,我就罪莫大焉了。
“还可以吧,”高欣有点心不在焉一样回答道,“对了,给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心中一紧。
“买房子的事情真的要延后了。”高欣说得仿佛遗憾万分的样子,“和你姐姐见面吃饭的事情,看样子也要延后了。”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情,虽然我没法表示高兴。
好吧你真是没有敏感性啊!我忍不住想要扶额了,这件事情如果处理得不好,我姐姐根本想都不要想和你们家一起吃饭,你姐和你再大度都不行!至于买房子那件事情,从头到尾都算是你们家的家事啊!
“我妈还可惜来着,说这个楼盘很好来着。”高欣继续表达自己的倾述n,“但是我爸爸说,这个当头上,还是不要买房子了,避过了风头再说。”
可以想象高书记的举动的合理性,我个人觉得,如果每个公务员都经历一次双规,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今后即便做不到自发的廉洁自律,克己奉公,也能慎言慎行,谨慎从事。
你看看,效果不就在高书记的身上体现出来了吗?虽然他给女儿买房子有足够的合理性和现实性,但是这位就因为自己的经历自发地这样顾虑影响。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安慰高欣的话,只好含混地说道,“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高欣很是感慨,“就是不知道过段时间是多久。”
也不多久,大概就是王兴林宣判的时候如果他不上诉的话。
挂了高欣的电话,我又给我姐姐打了一个电话,这段时间我们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密。
“听说你要去见王叔叔的律师?”在和我姐姐通话的时候,我还是尽量伪装得不知情。
“谁和你说的?”姐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问道,随即她便开始辩解,“他被抓进去,他的公司的业务都停了,我们公司的业务也受影响,有些事情还是要找他拿主意,我做不了主。”
“呃我知道了,”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些事情,虽然到现在我都恨不得这丫赶快破产,“我的意思是,高欣的姐姐让我和她一起去见律师。”
“你也要去?”我姐姐的语气里面明显有些不安。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我去,高欣去还比较合理。”
姐姐的语气明显有点心慌意乱,“大概因为你是男的,这个时候,看上去比较靠得住”
才怪,没有毕业的毛头小子罢了。
“她还真是把你当妹夫用了”我姐姐似乎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情绪和气氛。
我觉得再这样说下去,我姐姐自己就要露馅了,语气一转,像是很有顾虑地提醒她道,“这里面可能涉及到财产分割的问题,你还是要注意。”
“什什么财产分割,”姐姐语气慌乱,“他们夫妻的事情关我我们什么事?”
“你的公司不是合资的吗?王叔叔在里面有股份的。”我说道,“高教授叫我一起去,是不是涉及到以后王叔叔的股份由她代持或者代为执行什么的,他的股份有多少,你提前心里有个数,以后合伙人说不定变了,或者高教授把公司卖了你还不知道!”
姐姐终于恢复过来了,语气虽然还有点干涩,“她和你说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是,我自己猜的。”我回答道,“这个一般是常理吧,这件事情上,你要做最坏的打算。”我想起当初王兴林在我爹死了之后做的事情,继续说道,“你是我姐姐,我当然站在你这边。”
“呵呵,”姐姐笑了笑,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其实把公司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你也要毕业了。”
想起王兴林现在的下场,于是我很坚定地说道,“不,我一点也不想干这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