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章 君何处可之(1 / 1)孤独麦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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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四年五月初七,归德、天雄、武威、经略、护国、坚锐、铁骑、飞龙六万余大军在许州南门外列阵。

誓师完毕之后,以坚锐军为先锋,全军东行。

而在北部战线,天德、顺义两军对郑州的控制越来越深入。赤水军接到命令,返回安邑整补,武兴军前往洛阳镇守。

南部战线,天柱、威胜二军对佑国军展开了进攻,以打促降。

颍州方向,淮宁军在朱全忠撤走后,再度活跃起来,占领颍州全境,往亳州方向发展。

河阳方向,魏博镇降低了姿态,已经不太敢与夏军发生冲突了,老实了很多。

三大行营,五个进攻方向,全线飘红,势如破竹。

因为“好日子还在后头”,将士们对在外征战一年这件事还算可以忍受,士气并未降低,全军状态维持得相当好。

夏军状态好了,梁军的状态可就很不好了。

匡卫军覆灭的消息第二天清晨传到了蔡水夏军对庞师古部采取的是围三阙一的战法,上万人马总有不愿投降的,直接就跑了。

朱全忠刚刚吃罢早饭,结果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血涌上头,怒不可遏。

“康延孝他怎么敢?怎么敢的?”朱全忠一脚踹翻了案几,杯盘碟壶洒落一地。

没有人敢说话。

朱全忠双眼赤红,在营帐内转来转去。

不一会儿,长直军左厢兵马使朱友裕匆匆赶了过来,见状愕然。敬翔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说了下情况。

“吾儿方才去哪了?”朱全忠稍稍收敛了脾气,沉声问道。

“有乡勇逃走,儿带兵镇压。”朱友裕答道。

乡勇多是颍、亳丁壮,如今这个局势,他们想逃回家也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朱全忠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首先,这都是有一定军事基础的壮丁,也多次感受过战场氛围,是极好的补充兵来源。把他们塞到老部队里,只要不是很多,以老带新之下,成长会非常迅速。

其次,他们的逃窜,会影响到飞胜、雄威二军的士气。他们的家人还在徐宿,虽说梁王积威甚深,大伙被迫跟着离乡征战,但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怨气。乡勇的溃逃,让一些军士的心思起了变化,这是不得不防的。

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梁军根本没有决战的条件。接连不断的坏消息传过来,全军士气低落,还不断有人想要开小差,这仗怎么打?打个鸡儿。

“终日不知所谓。”朱全忠冷哼一声。

连乡勇都管束不住,朱全忠很是失望,怀疑将长直军这种精锐交给儿子是否正确。想当年在华州攻打巢军,长子的表现还是让他眼前一亮的,也非常自豪。可镇汴之后,儿子成婚,这表现就一天不如一天。

都是女人坏的事!朱全忠想到了儿媳刘氏那娇美的面容,雪白的脖颈,心中一热,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浮桥造好了吗?”朱全忠让亲兵进来收拾一下地面,随口问道。

“造好了一座,第二座也快完工了。”朱友裕回道。

浮桥是朱全忠下令建造的,还经历了一番曲折。

他看了看手下三万军士的状态,又考虑到邵树德可能调集十万以上的衙军,心里知道这仗打不赢,于是萌生了退意。

但他想退,这话却不能由他说出来,至少朱全忠口头上还是声称要去为庞师古、丁会解围的。到最后,还是敬翔懂他,主动建议放弃与邵贼决战,率军北返,先解了汴州之围再说,并用了“恐汴州有失”这句话。

朱全忠当然是不允了,痛骂良久,最后李振、蒋玄晖也一起苦劝,这才勉强同意北归。

浮桥,横跨蔡水两岸,造好后梁军就将东渡,走蔡水东岸北返。

“立刻下令渡河。”朱全忠吩咐道。

“遵命。”朱友裕灰头土脸地出了大帐,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走了。

五月初八,邵树德甩开大队步军,亲率铁骑、飞龙二军抵达扶沟县。当天下午,又往东南方疾驰,见到了正在渡河的梁军。

不用他吩咐,铁骑军以及刚刚赶到没多久的定难军一万八千骑立刻发起了进攻。

渡口附近,梁军矢如雨下,迫退了夏军骑兵。飞龙军八千步兵下马,趁势发动了一波猛攻,守御渡口的长直军拼死抵御,淮人舟师又来帮忙,强弩连番射击,飞龙军折损了近千人,不得不退去。

邵树德看了看前后战损已超过四成的飞龙军,令其退回扶沟休整。

不过宣武衙军能战,乡勇可不能能战。尚未及渡河的数千人直接一哄而散,还有三千余人趁机投降,言只愿归家。

长直军见事不可为,在舟师的掩护下退到了河东岸,又将两座浮桥烧毁,与夏军隔河相望。

“朱全忠四万乡勇,跑了一万多了吧?”邵树德见到渡口的乱象后,哈哈一笑,随即又用遗憾的语气说道:“我本以为全忠乃武人,有武人的血性,如今看来,沽名钓誉之辈罢了。见事不可为,就要溜走,此英雄所为耶?”

有点可惜,朱全忠不敢回身与他厮杀,不能一举歼敌。

“大王,朱全忠不过一狡猾无耻之辈罢了,说奸雄都过分了,真谈不上英雄。”萧符策马跟在身后,笑道。

邵树德打了大胜仗,这几天心情不错,也有点飘,闻言笑道:“全忠处四战之地,之所以越打越强,在于朱珍替他练兵选将,在于裴迪为他处理刑狱钱谷,在于敬翔为他出谋划策,在于丁会、庞师古、氏叔琮、张存敬之辈为其厮杀征战。其人狡诈无耻,我必杀之。”

萧符只能凑趣干笑两声。

“罢了,朱全忠能得中原二十余州,实力是当年李师道的两倍,也不是白来的。”邵树德悻悻地说了句。

毛评价朱全忠处四战之地,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李克用说他“阴狡祸贼”。王夫之评价“凶狡如蛇虺”。如今看来,这人狡猾阴险是真的,若不是凭借大势来压他,用疲敌之计磨他,估计还不好打呢。

“来人,去给朱全忠留句话。”邵树德说道:“就说汴宋滑曹,君何处可之?”

谢瞳也来了,与萧符对视一眼,皆暗道:以朱全忠的脸皮,这话怕是不会上当。

李忠刚要离开,又被邵树德喊住了。

只见邵树德沉吟了一会,低声对卢嗣业吩咐了几句。

卢嗣业愕然,不过专业素养极好,摊开纸笔一挥而就。

邵树德拿起文稿看了看,道:“送出去吧。”

谢瞳、萧符二人就在旁边,见了相视苦笑。

李忠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有几个嗓门大的骑手隔着蔡水大叫大嚷:“梁王可在?夏王有话要说。”

一脸阴沉之色的朱全忠很快得人回报,策马至河岸边,先令舟师弩手勿要轻举妄动,然后在亲兵团团围护之下,问道:“我与树德皆唐臣,本应和睦修好,复有何言?”

一名文吏咽了口唾沫,心一横,大声道:“夏王有言,梁王丧师失地,颍蔡亳徐诸州,不复为王所领,朱珍又降,愿奉我为主,异日大军薄汴,君何处可之?又言,听闻梁王府中美人如云,我欲秋来北上,执美人素手,赏翠袖歌舞。”

朱友裕也在旁边,听了大怒,抽出步弓便要射杀。

朱全忠拉住了儿子的手,脸上一点愤怒的表情都没有,道:“树德尽作大言矣。侥幸小胜一场,安能作数?吴、魏诸王与我联手,大兵五十万,破汝必矣。”

文吏不答,道:“梁王勿惊,有信一封。”

旁边骑手闻言拈弓搭箭,斜斜射出一箭,轻飘飘地落在对岸。随后几人便打马远去,再不回头。

“大王,有封信。”亲兵将射过来的箭捡回。

朱全忠接过,拆开一看,半晌面无表情。

敬翔偷偷描了一眼,没太看清,只看到其中有一句诗:“桃花脸里汪汪泪,忍到更深枕上流。”

顿时暗吸一口凉气。

不过朱全忠似乎毫无所觉,展颜一笑,道:“邵贼吹嘘他兵强马壮,欲与我会猎于沙海。”

说罢,将信收了起来,道:“贼人急切间不得渡河,加快行军速度,休得磨蹭。”

“遵命。”诸将佐纷纷应道。

大军迤逦北上,形色匆匆,不敢逗留。

夏军骑卒快速北上,远远跟着,像狼群一样,想要咬几块肉下来。梁军此番北归,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损失一些人马,已然难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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