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挑明了态度,那么也没什么好多说了。”邵树德坐于中堂内,对召集来的诸将说道。
“魏穰,你领一个步军指挥、一个骑兵指挥留守相州,愁思冈那两千人也归你指挥,镇住安阳、汤阴一线。”
“末将遵命。”突将军左厢兵马使魏穰应道。
突将军右厢一万五千人留守卫州,分驻各地。前几日共城县有人叛乱,副使折逋泰遣右厢兵马使张慎思率五千步骑平叛。
这一万多人,暂时没法动了,必须保证后路不失,后勤运输线不断,尤其是至关重要的新乡、汲县这两个渡口,囤积了大批粮草、器械,不容有失。
“传令李仁军,率部北上,赶来相州汇合。”
天雄军副使李仁军带着右厢一万多人马屯于黎阳、卫县之间,这部分人马可已调动起来了。
“蔡松阳率部东进临河,摆出进攻性防御姿态,威慑贼军。”
天德军戍守黎阳县、黎阳津,之前不动,是因为卫州尚未稳定,这会至少可以抽调五千人东进,牵制一下敌军。
“给朱珍传令,看戏也看够了吧?捧圣军自濮州寻机渡河,同时联络李公全,别傻乎乎一个人打。”
朱珍的捧圣军战斗力一般,这一万人就算全军覆没了也不心疼。
所谓暴打河北、河东的梁军早就不存在了,胡真、葛从周、朱珍、刘知俊那些龙骧、龙虎、捧日、捧圣等军与朱全忠的那二十万梁军毫无关系,全是后来新建的,战斗力不行。
梁军真正的残余,也就丁会手下那批人了,但这批人虽然也称得上老牌劲旅,但与左右长直、左右长剑之类的主力也不在一个档次上。
另外,郓州还有数千衙内军,洛阳还有一万五千俘虏,这些也是梁军剩下的“残渣”,真正的肉已经被整编完毕的五支禁军吃掉了。
“归德军符存审部加强操练,作为总预备队。”
归德军驻于汴州,是空虚的宣武诸州唯一的可以信赖的部队,暂时不能动。
“调铁骑军……算了,定难军不行,铁骑军继续留在兖、齐战场,配合剿灭贼军骑兵。”
青州还是有大队骑兵的。这些日子与定难军交手,互相之间的损失都很大。
铁骑军与拓跋仁福、李仁欲交过手,目前主要敌人也是他们。
王师范还没下定决心投降。这时候就要给他来几次教训,歼灭他一些主力部队,故不适宜调兵。况且,邵树德昨日刚刚下令损失惨重的护国军返回河中休整,更不能削弱这个方向的兵力了。
“够了!”邵树德一挥大手,道:“近三万步骑,算是给李克宁、安金全面子了,谅他也不敢南下。北上首要任务,歼灭邺城镇将杨抱玉部。”
命令一下,大军开动。八月二十八日,邵树德亲率突将军左厢及效节军万余人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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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起了小雨。
松软的泥地之上,无边无际的大军正在通过。
邵树德站在河岸,看着赤红的河水,面无表情。
人死之后,尸体落入河中,并不会立刻漂浮起来。但鲜血的气味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即便它已经被河水冲澹。
大军快速通过草桥,蜿蜒向北,直往邺城而去。
这座关键的桥梁,曾经被魏军占据,只有百余守兵,后被效节军驱杀。
效节军派五百人守桥,又被集结大军而至的杨抱玉击溃。他派了两千人守桥,方才已经被赶过来的突将军攻灭,斩首过半。
军使康延孝亲率两个指挥的步兵追击而去,试图攻取邺、临漳等县,将防线推到磁州边界。
来自河阳的夫子们拉着大车,快速跟上部队。
“新出的银川马还差点意思,继续培育。”邵树德坐了下来,抽空处理政务。
“肩高可以了,速度也凑合,耐力想办法稍稍提高一些。我知道耐力提高的空间有限,但为何有的马高大神骏,跑得又快,耐力也看得过眼呢?用精粮喂养不要紧,战马本来就该精贵。朱瑾还用小麦秸秆喂马,那马能好吗?”
“其实到这一步,战马已经不差了。而今我最忧虑之事,是缺乏合适的挽马。力气太小可不成,继续加紧。”
“明年开春后,在柔州找个地方试种黑麦。至少种个几顷地,看看成效。参州也试种一下,此事交由张全义操办。”
“冬天种芜菁,到底会不会过分消耗地力?这么多年了,也该弄明白了。如果耗地力不算太狠,可以大面积推广。”
“这些年我就见了一个东章羊,我不满意。缺钱拨钱,缺人拨人,越快越好。”
“江汉夏日湿热,有瘴气……都和你们说了那是蚊子引起的,不是什么瘴气。迁居过去的关中百姓,首要之事便是将自家宅院前后的水坑填平。蚊子最多飞三四十步,填平了好处很多。”
邵树德处理公务的速度很快。他口述,卢嗣业批注,赵光逢再拿回去处理,只一会工夫,就完成了二十余份。
其实大部分都没有送过来。但邵树德特别嘱咐,有关农业、育种和移民拓荒的他都要过目,每一份都要审阅。
他处理政务的当口,除领兵出击的外,诸将就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殿下!殿下!”驿道上有一人突然喊了起来。
邵树德转眼望去,却见喊话之人左臂齐肘而断,右手挥舞个不停,他一下子想起了是何人。
“刘三斛?”邵树德立刻起身,走到驿道旁,惊喜地问道。
“殿下竟然还记得我。”刘三斛高兴地合不拢嘴。
“逼得我连赏两个美姬的勐士,如何能忘?”邵树德大笑道。
刘三斛闻言亦笑。
“你在修武县任乡长,左手不便,为何也出征?”邵树德问道。
“本来转运粮草之事,确实轮不到我上。”刘三斛说道:“但听闻殿下亲征魏博,便想着过来了兴许能见殿下一面。果然,这一路上的苦没白吃。”
邵树德听了有些动容。
刘三斛是武威军老人了,打灵州韩朗那会就在了。一路走到今天,竟然还记得他的好处。
“老兄弟不多了啊。”邵树德拍了拍刘三斛的肩膀,问道:“修武怎么样?”
“都很好。”刘三斛说道:“老兄弟们分任乡长、乡左、里正、驿将,替殿下牢牢看着乡间。这些年多了很多人,少年郎们都不太知晓殿下的神威了,我等就拿棍子抽。”
“为何要抽?”邵树德问道。
“我等与他们讲了殿下在灵州破韩朗、康元诚,又大败河西党项破丑氏、米擒氏的事情,谁不记得了,可不该打么?”刘三斛理所当然地说道。
“还是自己人好。”邵树德感慨道:“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从关西迁移百姓至河阳、东都二镇,有你们在地方上,我看稳得很。这些都是河阳乡勇吧?当年谁说华州人不能打仗的?这么多年下来,一个个雄壮得很。”
他毫不避忌地走入夫子人群之中,左看右看,欣喜不已。
刘三斛示意了一下,两位少年郎上前,紧紧护卫在邵树德身侧。
“他们是谁?”邵树德转头看着两位。
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点青涩,但生得较为雄壮,从小到大应该吃得不错。
“我家大郎、二郎,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上次殿下来修武的时候,他们还太小。这次差不多了,就让他俩跟着殿下出征吧。”刘三斛说道。
“你几个孩儿?”邵树德问道。
“四子二女,都托大王的福。”刘三斛道。
这话一出,众人哄笑不已。
“我一妻一妾都是大王赏赐,可不就托大王的福么?”刘三斛额头上青筋直露,眼神也凶了起来,若非手脚不便,估计要打人杀人了。
邵树德记得刘三斛之妻应该是康元诚带去营中的舞女,那个小妾是河清县令之女,记不太清了,印象中是如此没错。
“你俩叫何名?武艺如何?”邵树德看着两位少年,问道。
“刘忆戒,擅使飞槊,会驰射,能使大剑。”
“刘九思,枪槊棍棒,样样精通,会驰射。”
“好大的口气。”邵树德笑道:“我收下了,先在我身边当亲兵吧,磨炼两年再说。”
众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两位少年,偏偏他俩还懵懵懂懂。
刘三斛大喜,揪着俩儿子的颈脖子,斥道:“败子还不谢殿下?”
“谢殿下。”二人一齐行礼。
邵树德让亲将李逸仙给他们拿来军服、器械,又对刘三斛说道:“今日见君,吾志益坚。有你们在地方上,孟怀洛汝郑五州数十县,甚至比关西旧地还让我放心。我就一步步扩展这片净土,一个个消灭贼人。送完这趟粮草,你便回去吧,替我好生操练乡间少年。战事甚烈,损耗极大,将来总要募兵,你们操练得好,我的兵就更精锐。”
刘三斛连连应是。
“大王,邺城左近抓到了一名晋军斥候。末将已遣人拷讯,是安金全的人。”突将军都虞候李彦威见二人说话告一段落,见缝插针禀报。
“安金全现居何职?”邵树德问道。
“李克用任其为五院军使,有众万余。其人出身沙陀萨葛部,善将骑军,之前一直在克用身边为骑将,是他锐意提拔的新人,至今已十年,积功升至五院军使,领洺州刺史,有子一人,曰‘安审琦’,年岁尚幼。”李彦威回道。
“功课做得不错。”邵树德赞道:“给康延孝传令,让他防着点,别追得太狠。另者,让李仁军加快行军速度,我在草桥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