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格外繁华的地段,鳞次栉比,车水马龙。
林大伯指着画面里的景象解释道:“这是越阳城中,我们刚来人界时就住城里。”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顶着羊角髻蹦蹦跳跳地走过来,站定在一家正在办寿宴的门口,脆生生的声音向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主人发问:“这里是在干什么啊?”
或许是因为家里有喜事,那主人也高兴指着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笑着回答她:“家里老人过寿。”
小女孩看着站在旁边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寿星,若有所思,她继续问:“是不是过完寿就会死啊?”
听到这话的主人怒了,骂骂咧咧地赶走她。
那个小女孩就是林月琴,只见她哭着跑开,边哭还边喊——爹爹不是说,等人活到头发都白了的时候就会死吗?还说要学会悦待死亡吗?
……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好多,但通过林月琴说出来的话,结果无一不一语成谶。
“渐渐地大家看月琴的眼神就变了,原来如此……”老林双手抱头,接着打了自己一巴掌,“到如今我才知道,是我没有教好她。”
林大娘安慰道:“孩子她爹,你别这样……”
玉离心看着这哭哭啼啼的一幕,莫名的烦心,她问:“为何不搬到人少的地方?”
林大娘道:“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怕我们舟车劳顿,就没让我们搬。”
玉离心颔首:“算了,继续看吧。”
记忆画面变化,看样子是两年后,这时候的林月琴没了先前的天真烂漫,只剩下了面若寒霜。
她正提着个篮子,从巷子口进去。前方不远处,一群孩子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地上那人却硬生生忍着疼痛没哭没叫。
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所以她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们打完,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林月琴,大呼:“扫把星来了,遇到她准没好事,我们快走。”
话音刚落,那群孩子一哄而散,留下满身伤痕的小乞丐。
林月琴从地上那小乞丐身旁经过,瞥了他一眼,从蓝子里掏出个包子,放在他手边。
小乞丐紧紧地贴着地面,企图获得一些安全感,突然眼里多了个包子,连忙抓起来啃了两口,抬头发现林月琴已经走远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小乞丐就经常出现在这个巷子里,遇到林月琴,偷偷地看她几眼又匆匆跑开。
老林一家最后还是决定搬到城外,装了家具的马车在前面走着,他们一家三口在后面跟着马车。
身后有激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黑影子越过他们,在前面拼命地跑。老林夫妇握着林月琴的手避开那群追人的孩子。
她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正撞上那些孩子,他们像见了鬼似的,闷着头往回跑了。
前面的黑影见没人追上来,停下来回望着身后——还是之前的那个小乞丐。
他看见林月琴他们,走到她面前,把一个捏得脏兮兮的包子递到林月琴眼前,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还你的。”
林月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也没有接过包子,摇着林大伯的手催促他快走。
林大伯大概是看没有什么孩子敢靠近林月琴陪她玩,就拉住他,蹲下摸着他的头问了他的身世……
小乞丐成了林月琴名义上的兄长,就住在林月琴家里,帮林大伯种瓜砍柴,帮林大娘做饭,陪着林月琴,在林月琴被他人言语辱骂的时候挡在她前面……
这里是越阳城城郊,虽然不比城中富裕,但看他们的样子这日子倒也还算过得不错。
无喜魄的林月琴在这段日子里也过得很舒心,因为那个人待她很好,如兄如友,在他面前,林月琴就只是林月琴。
玉离心他们全都看向老林,老林解释道:“他是商磬,我之前的义子。”
叶晚笙问道:“之前?”
“嗯,之前,现在他是高不可攀的越阳城城主。”
“……”这一家子的事,可真是让人不解。
林月琴的记忆再一转,应该是到了她十七八岁的时候。
那好像是一家布料店,林月琴拉着那块湖蓝色布料对商磬道:“就买这个颜色的吧,娘亲喜欢这个颜色,正好可以为她做件冬袄。”
“嗯。”商磬温和地看着她。
那店家刚给他们取下布料,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也看上了那匹布,指着林月琴那块湖蓝色布料,让林月琴他们把那块布给她,她以予补偿。
店家见来人是城主女儿,一脸奉承地劝说林月琴把布料让给她,也不知是什么触及到林月琴的逆鳞,林月琴生起气来,与那女子争争执不休,谁也不让谁。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商磬突然笑起来,让林月琴把那块布料让给那女子。
看见他笑,林月琴瞪大眼睛愣了一下,抓住布料的手徒然放松,手里的东西被对面的女子扯了去,连带着身体都往前摔去,幸亏稳住了。
林月琴凝视着商磬那张布满笑意的脸,一颗心几乎要在一阵酸涩中溺亡,片刻后,她自去找了块布料,也不搭理商磬,结了账就往外走。
周围静得出奇,林大娘的呜咽声被放大,无声的悲伤萦绕在屋子里:“我道他为什么出门越来越频繁,常常找不到他,看来怕是巴结上这城主女儿了……”
大约是过了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商磬才出门天就下了雨,老林让林月琴给他送伞。
林月琴轻车熟路地往城里走,毕竟她曾经悄悄地跟踪过商磬,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城主府里面的一位门下客。
她在一处长廊看到他时,刚想跑上前,就发现柳青青也在,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而他的手亦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让一点雨丝溅到她身上。
握着伞柄的手慢慢收紧,林月琴觉得眼前的画面成了一只手,那捏的哪里是伞柄啊,分明捏的是她的心。
“商哥,爹让我来给你送伞。”她还是鼓足勇气上前了。
商磬接过伞没有多说一句话,给柳青青的柔情似乎蔓延在眼里,看向她时,她好像还沾了柳青青的光得见他的一丝温情。
也对,柳青青是人间富贵花,是一人之下的城主女儿,而她林月琴是田间卖瓜女,云泥之别中的泥。二者如何可比?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让她先回去,她同意了。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眼泪如同瓢泼大雨覆满面,她没敢抬手去擦,因为商磬他们还在后面,她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在哭。
林月琴站在城门处,没有急着回家,大约等过半个时辰,终于见商磬踏水而来。
见到她,他急道:“月妹,你怎么还在这,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办?”说罢,他连忙把他的外衫脱了下来给她披上。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林月琴也看见了,抓住他的手臂问:“商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商磬挡住那伤道:“无事,早上出来得急了,路滑,摔在路边被尖石划了一下。走吧,我们回家。”
看到这玉离心突然来了点兴趣,那伤口怎么也不像是石头划伤的,反倒是像鞭伤。
叶晚笙也发现了那伤口不太对,他扭头看向玉离心,发现玉离心一改刚刚百无聊赖的神情,眼睛里放着玩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