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子墨倒是知道这朝中的内奸是谁了?”
苏同鹤试探道。
推来推去,竟然将这话推到了自己这里。
谢明依心中一阵冷笑,然而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谢明依忍下心中的烦闷,淡笑着道,
“丞相误会了,下官并不知朝中通敌的内奸是何人,只是觉得周大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同鹤心里也知道谢明依说的话是句句在理的,自己提携上来的人他还是清楚的。
巧取钻营是一回事,通敌叛国是另一回事,周百彦那个人会叛国,苏同鹤也打心底里不相信。
然而人证已死,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听说审问的时候子墨也是在场的,刺客还是被你一脚踢死的,可有此事?”
苏同鹤忽然间提起了这件事,一时间让谢明依有些拿不准了。
她吃不准苏同鹤这是要拿自己一把,还是真的要兴师问罪。
但是刑筠跟皇帝提起时,后者虽然面露惊色,却也没有多加怪罪。谢明依也猜的到皇帝巴不得是这样的结果,倒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可苏同鹤就不一样了。
一个要生,一个要死。
谢明依看着面前的苏同鹤,心中思量了一下这才试探着道,
“确有此事,这确实是子墨一时大意了。”
如果有心者自然会猜测自己是在杀人灭口,然后栽赃给周百彦的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
谢明依不知道苏同鹤是不是真的想的,但是从现如今的局势看,几个去皇宫通风报信的大臣只有自己没有被抓起来,反而完好无损的回了府邸。
任谁都会心生怀疑,如此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也是事情过去了许久谢明依才反应过来的事情,而那时自己的一脚已经踢了出去,覆水难收。
即便心中叫苦不迭,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而,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来之前她便想好了,既然那人想要把帽子扣在自己的身上,他不仁,就不要怪自己不义了。
影卫的人被容羲引开了,所以她才能放心的来到苏府同苏同鹤商议。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
苏同鹤的眼神在谢明依的身上上下扫过,一种质疑的目光一闪而过。
谢明依尴尬的笑了笑,她当然明白苏同鹤不是单纯的说自己踢死刺客的事情。
谢明依清楚,这是在点自己。
“丞相言重了。”谢明依一边说,忽然间话锋一转,
“不知丞相如何看待周百彦的事情?”
苏同鹤眼眸微沉,
“周百彦的事情自有刑部同京兆府尹会审,老夫相信,一定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这老狐狸,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心里却比谁都想周百彦可以安然无恙。
谢明依心中清楚的很,然而话说到这份上,她若是不继续引下去,可就对不起今天来这一趟。
“丞相难道不觉得周大人是被人栽赃的吗?”
谢明依问,情绪也逐渐的激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同鹤至今为止还在遮遮掩掩的缘故,她只觉得现下没什么比周百彦一家活着更重要的了。
“谢大人为何如此关注周百彦的事情?难道说五年的教训谢大人已经忘记了吗?”
苏同鹤的面色不善,甚至可以说是冷得惊人。
谢明依看着不由得瞳孔微缩,浑身的汗毛下意识的竖了起来,那五年永远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噩梦。
恐惧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但是谢明依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此刻被恐惧蒙蔽了双眼,以后只会成为被苏同鹤利用的把柄。
“下官不是一时心软,而是为了丞相着想。”
尊严,在这一刻突然间碎了。
那是谢明依留给自己的残存的一点尊严,在苏同鹤的面前就这样碎了。
苏同鹤也是惊诧的看着谢明依,眸光犹豫了许久,
“说来听听。”
“军饷案,武经文的死已经让朝野上下一片议论纷纷,眼下无论周大人是不是真的内奸,只要周大人死了,丞相大人在朝中的地位便微妙了。”
谢明依一板一眼的分析着眼下的局势和对苏同鹤的利弊。
人啊,往往对他人的心生怜悯无法改变什么,然而一旦事情与自身息息相关就大不相同了。
深深明白这一点的谢明依成功的扯住了苏同鹤心中的一弦。
即便那人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谢明依相信,他已经在考虑了。
“丞相,下官有一计,可以两全其美,既保住了周大人的性命,又可让丞相不失去对工部的掌控。”
这话,是极具有诱惑力的。
苏同鹤的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她真的很聪明,自己当然知道她是在引诱自己,为她接下来的话作蒲垫。
但是,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也是要跳的。
因为他太需要一个方法度过眼前的难关。
如今苏衍已经被皇帝派去了北地,即日就要启程。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不会对苏同鹤做什么,而且还会对苏同鹤的提议多加考虑。
所以谢明依才会找到苏同鹤这里。
“讲。”苏同鹤说。
“丞相,为今之计,还是劝说周大人辞去官职为上策,陆锦补上工部的缺儿,随之再由翰林院编修胡之着补上侍郎的缺即可。”
“胡之着?”提到这个名字苏同鹤似乎有些陌生。
谢明依提醒道,
“胡之着,曾在大人手下任职,而且是大人的学生,出身天都书院,可以为大人所用。”
隐约间苏同鹤突然间想起来了,只是有些印象太浅,但是听谢明依这么说,苏同鹤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胡之着,天都书院,出身倒是不错,只是……此人素来默默无闻,若是调到工部,会让人非议。”
苏同鹤斜睨着一旁的谢明依,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然而谢明依似乎早有所料一般,从容答道,
“人言可畏不假,可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大人便可在朝中又多了一位可以椅仗的大员。而且,天下学子会觉得大人慧眼识珠,着眼之处并不仅仅限于高处,有笼络人心之效。”
句句说在人的心里,苏同鹤笑着,可心里却愈发的觉得眼前之人若是五年前没有那挡子事,估计如今这个丞相的位置早已经是她的了。
呼风唤雨的人哪里轮得到自己苏同鹤?
从苏府离开,谢明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容璟已经往回走了,这边也不敢耽搁的直接坐进马车。
“老爷,咱们这是去哪?”
马夫在谢明依临上车之前问。
“回周府,停在胡同口。”
“诺!”
周府
九门提督府的人将整个周府围的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谢明依在周府的胡同口下了马车,这边整理了一下衣襟信不走到了周府的门外。
“大人!”
几乎是同时,容璟也赶到了周府门外,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嗯,里面有什么动静吗?”谢明依问。
眼下已经日落西山,天上布满了半边的红霞,照的人脸上些微的红晕。
“没什么动静,除了府里负责采买的人,出府也都有咱们的人跟着,其它并没有人出府。”
谢明依点了点头,眸光中露出一丝满意。
她就怕现下出了什么事,这才是最措手不及的。
然而天不随人愿,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短了一嘴,竟然会留下这么严重的结果。
此皆为后话。
话说谢明依推开门进了周府,已经紧闭一整天的周家门房固然被人推开,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厮下意识的激动了一下。
难道重见天日了?
小厮激动的从床上掉了下来,然而走到外面一看,只看到进来了一个人,其余的人依旧是官兵,等那人进门之后,小厮又期待一般的看向外面,然而始终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你们大人呢?”
谢明依看着小厮问。
后者怔了怔,看着眼前俊俏非常的谢明依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人在书房。”小厮说。
“麻烦引我过去。”谢明依说。
“诺。”
这边小厮引着谢明依进了门,容璟吩咐了外面的人,又从门前离开。
然而走到转角处,将转交的士兵支开,趁着四下里无人之际,蹬着墙壁一跃而上,跃过墙头,翻进了周府之中。
等到两个士兵回来的时候,此处已经不见了容璟的影子。
这厢谢明依跟着小厮走到了周府的书房。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周百彦的府上来。
府里的景致如预想当中的一般别致,且闲情雅致皆备。
青松翠柏一样不少,仿佛到了江南水乡一般的场景。
这般的风情看着风雅,可实际上,风雅也是需要银子的。
生在南方的竹子想要在北方生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能够打理好这些竹子,可怜周百彦也是有心之人。
谢明依看着,略过两边的风景,心中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周百彦讲。
然而时不我待,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明依便随着小厮到了书房。
书房里,周百彦正在闲情雅致的描摹着唐伯虎的山水画。
看着这样的周百彦,谢明依竟然有一时的失神,微微发愣。
“子墨来了。”
周百彦说道,说话间放下了手里的墨笔,起身迎了过来。
谢明依不由得笑了笑,此时身后的小厮早已离开,带上了房门,周百彦走了过来,心情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眼前的事情所干扰。
周百彦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哈哈”
此刻的周百彦看上去别有几分恣意洒脱,让人看的有些不明。
谢明依一大早便让人将周府围了,可迟迟不敢进门,就是刚一开始周百彦要出府,也是被容羲挡在了门里。
谢明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毕竟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有几分真情,有几分假意有些时候还是看的清楚明白的。
看着谢明依的沉默,周百彦大方的挥了挥手,道,
“我知子墨的心意,如若不然也不会盛怒之下踢死了那刺客,子墨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周某心领了。生死在天,这一劫能不能过去全看上天了。”
周百彦说的不在意,可是这话里话外始终有几分感慨和落寞。
谢明依听出了这话里的落寞,一时之间更觉得自己太过冲动鲁莽,如若不然,此刻还是有翻转的余地的。
即便希望很渺茫,可总比没有的好。
“大人……”说话间谢明依竟然差一点便跪在了周百彦身前,好在后者眼疾手快及时的阻拦她,
“子墨,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都是子墨的错,如果不是子墨的一时冲动,你也不会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谢明依潸然泪下,说的周百彦也不禁有几分动容酸涩了心。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周百彦重复着道,强烈的想要表达自己此刻的内心。
从定北侯府的夜宴谢明依反常的举动他便知道,自己或许要出事了。
这个人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啊,是一个宁愿去吐,也不肯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显露半分醉态的人,可就在那一天,她的行为举止异常的反常。
所有的人似乎都觉得她是受了定北侯娶妻的刺激才会如此,可是周百彦还是察觉到了那微妙的情绪。
那刻意的激怒,周百彦配合着谢明依演了一出戏。
早先他自己也在疑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然而一直到出了刺客的事情,周百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大人……”
“我知道,从定北侯府夜宴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周百彦将谢明依扶了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这样的人,跪天,跪地,跪父母,恩师,君王,其他的人不必。”
谢明依张了张嘴,哑然无声。
“丫头,你有办法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对吗?”
周百彦问的声音很轻,但是心中却很有数,很踏实。
看着谢明依点了点头,但是他也看到咯那人眼中的纠结和不忍。
“是不是,我要放弃一些什么,比如工部的尚书,和长安的家产?”
谢明依身体一僵,下一刻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周百彦,心中一阵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