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明依离开了皇宫便乘上马车直奔考场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谢明依是急于去给今次的科考阅卷,但是却鲜少有人注意到谢明依上车时,容羲递给她的一封信笺。
巧的是,苏衍就是那鲜少有人其中的之一。
另一个是周百彦,在看到这一幕后,只是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便同身旁的刑筠相伴离开。
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定北侯依然是定北侯,一应的尊荣他都有,只不过手中没了兵权,没了实权。
然而,有些时候,有些人的智慧并不仅仅是要靠手中的权利所体现的。
他用了两个月,想清楚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而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苏衍发现,自己的处境竟然同那人之前的处境是如此的相似。
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放走了她,要替她承受这一切,亦或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想要将他推去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苏衍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束手就擒,那才是趁了皇帝的心意,而且,如果真的就此消沉下去,怎么对得起父亲的相护?
所以,苏衍再一次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像一个陪衬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云淡风轻,即便手中没有任何实权,即便苏家的风光已经不再依旧,可他,依然重新站在了这里。
总有一天,他可以重塑苏氏一族的荣耀,他在等,等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这一天不会太过遥远,却需要他费劲心力的去筹谋,而这,也恰恰是那个人所曾经经历的一切。
“侯爷,府里的早饭已经备下了,就等着您了。”
青隐迎上前来说道。
“嗯,好。”收回疑惑的目光,苏衍踏上了自家的马车,不多时皇宫门口已然是一片肃静。
考场门口,众人期待已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了视野当中,无数人悬着的心就此放了下来。
然而当他们以为自己的技巧已经瞒天过海之时,却没想到那人的一句话让他们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查吧。”
淡淡的一句话,轻飘飘的,怎么也不会吓到人的声音,可偏偏,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得脊背寒凉。
九月份的天,艳阳高照,可这些人却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只因为这考场里闻声而动的皆是皇帝钦派的以宋延为首的精锐们,而每一个人在寻查的试卷都恰恰是他们所在意的。
这只是一种巧合吗?
或许没有人会这么以为吧。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或许是一种巧合,但是现如今几乎挑出来的每一份试卷,都是他们收了银子的。
林编修看着身边的一位位考官面色如土的样子,对那正向着几人款步走来的那人更多了几分敬畏。
是的,就是敬畏,无关于年纪,只是敬畏她的手段。
“几位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向陛下递了消息,说是今科的考场有人作弊,而且一一说明了上面的内容。今儿个早朝之前,陛下特地将本官叫了去问话。本官对这些事情向来都是不清楚的,只不过那人说的是有理有据,而且连具体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实在是不得让人不防啊。”
谢明依严肃的说道,目光扫过众人有些难堪的脸上,
“各位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会冤枉了这其中的什么人。对于这些人陛下大开圣恩,这挑出试卷来的考生陛下重新出题,再由石兴林大人审批。如此一来,倒也不至于再蹉跎有才之人的时间。”
石兴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而谢明依话已经说到这了,再反应不过来,他这个“帝师”实在是没有再做下去的必要了。
“谢大人,试卷已经查抄完毕,各位大人可以开始阅卷了。”
宋延走到谢明依身边说道。
谢明依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石兴林,似请示一般的说道,
“那石大人,咱们开始阅卷吧。”
“嗯。”
石兴林点头,这考场的作弊风波算告一段落。没有人的人头落地,这是许多人感到庆幸的。
威慑,只用了小小的一个障眼法,谢明依便将这些文人儒生们彻底震慑住了。
石兴林不是傻子,自然看的清楚,身在其中的感触自然也是最多的。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然而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看向那人的目光中竟什么时候开始夹杂了几分欣赏,连石兴林自己也未曾发觉。
秋试的人,素来都是不少的,毕竟这是三年才有一次的恩科,所以从批卷开始,这些考官们便再一次与世隔绝。
宋延领着人在外面守着,本着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考场里的原则,很快,天便黑了下来。
上千张的试卷,十几位考官,却也只是将将的批阅了一半的数量。
这一天,几乎眼睛都在这试卷上面,谢明依不像这些老学究们,看的着实有些头晕。
抬起头,想要歇息片刻,却发现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是漆黑一片。
再看看其它人,几乎除了石兴林和林编修,其他的人都频频的瞥向窗外,显然已经是坐不住了。
起初,谢明依以为只有自己如此,现如今她发现,只不过没有人敢开口罢了。
唉,心下叹了口气,谢明依看向身旁的石兴林一副专注的样子,欲言又止,然而一转眼的功夫便看到有一些人竟然偷瞄向自己这边来。
谢明依不由得苦笑一下,颇有些不忍心的对身边的石兴林说,
“石大人,已经酉时了,各位大人还有家室,明日我也是要上朝的,要不,咱们明日再继续?”
石兴林抬起头,看向身旁的谢明依,就在后者以为他要拒绝自己的提议时,只听他突然间开口道,
“嗯,也好,今日也都辛苦了,该回去休息了。”
谢明依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石兴林竟然如此给自己面子。
然而一旁听到石兴林的话的考官们已经如蒙大赦一般的纷纷起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卷室里已经剩下谢明依和石兴林二人。
“石大人今天倒真是给谢某人面子啊。”谢明依笑着似打趣一般说道。
实在是今天的石兴林太让自己意外了,意外到她都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石兴林。
因为,这可是一个致力于和自己唱反调的人啊。
“谢大人误会了,老夫给的是今科士子的面子。大人今日所为,虽然不曾彻底的肃清今科考场,却也是给了这些考生们一个极大的公平。”
“哎呦!”谢明依突然间惊叫出声,吓了刚要起身的石兴林一大跳,连忙拍着自己的心脏压压惊,
“你这是要吓死老夫吗?”
没想到这边的谢明依却是借着开口道,
“石大人你早说啊,早知道你这么好对付,我不介意和你说明一下以前这种事我也干过呢?为了士子谋福利的事情我也没少做啊,我能从现在开始说到明天早上,石大人你要不要听一下啊……哎哎,石大人你怎么走啦?我还没跟你说我的光辉历史呢!”
石兴林强忍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心中默念着孔夫子的教诲……
谁要听你的光辉历史!
对的,石兴林就是这么想的。
而在门口的宋延看着二位大人这一前一后的从里面走出来,再结合两人简直天差地别的表情,目光落在谢明依的身上,哭笑不得起来,
“谢大人,能把石大人说的只想逃离的份上,估计这天上地下也就你这独一份了吧。”
“一般一般,还是要低调的。”
谢明依颇有些羞愧的推辞着,看的宋延没忍住扔给她一记白眼。
就这话已经堪称没羞没臊了,还羞愧呢?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人一点愧疚心都没有。
“咳咳!”宋延清了清嗓子,毕竟这位是皇帝陛下钦点的首辅大人,朝廷的宰相,还是要给足了面子的,
“大人,夜深了,可需要我等护送大人回府?”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毕竟谁家没有自家的随从等候在外面尤其是谢明依这种,宋延觉得,每年这位容羲的饷银绝对比其他人家的多出一倍来,要不然勾上这时间可真是不划算啊。
考场外对这一切表示一无所知的容羲若是知道宋延此刻心中所想,一定是要喊冤的。
自己哪里是比别家的小厮多消耗了一倍的时间,是每一天都在替她打理着谢府的家产啊!
一直到自己接手那天,容羲才发现,其实,连自己看场子,每年会分红的赌坊都是人家的,而某人还在天天喊穷,从这个角度上,容羲真想说一声,这简直已经可耻到一定地步了!
回到考场里,宋延这边话音刚落,本就想让她早点回家,然后他们也可以收工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的一句话,结果被某人当了真。
据宋延自己个儿的猜测,估摸着是这位故意的。
真损啊……
不过转念一想,回想起白日里某些人对那些考官做的事,宋延觉得对自己她似乎已经很厚道了。
是的,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在有参照物对此的情况下。
宋延当然不能领着一群人护送谢明依,也不能随便指派几个人就这么把她打发了。
最后,还是谢明依替他做了个决定……
“宋将军,本官知你武功极好,疆场之上足可以一挡百的人物,你一人护送本官,本官也是极为放心的。就算是长安城里混进了一个山头的土匪,本官也是不怕的。”
宋延“……”
是了,这位大人就是这么不正经了。
底下的人捂着嘴偷笑,这位宰相大人以前不曾接触过,只听说是个人物,没想到竟然先后将石大人和宋将军说的无言以对,也是个人才了。
不过,更多的人也只是觉得这位谢大人很有趣罢了。
就连宫里的人听到了,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真是这么说的?”太后问着身旁的老嬷嬷,早晨的阳光照进慈安宫的窗子里,暖洋洋的,明亮非常。
“是啊,太后,谢大人她就是这么说的,说是宋将军当场就闹了一个大红脸,然后也没给谢大人面子直接就离开了。任凭谢大人怎么说,宋将军就是直接回家了。”老嬷嬷也不由得笑着说道。
“呵呵……”沉稳而又清爽的笑声在慈安宫中响起,刚走进慈安宫的帝后二人听在耳内,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甜糯的声音是让人舒服的那种,再加上平日里宁舒儿对太后亦是很敬重的,所以太后倒是没有怎么难为这个儿媳,招呼着二人先坐了下来。
“皇上皇后倒是难得一起来哀家这坐坐的,快坐吧。”
“谢母后。”帝后齐声道,一副十分默契的样子看的太后不由得点了点头。
“帝后和睦才是天下臣民的表率,看着你们如此,哀家也是甚是欣慰的。”
从苏同鹤离世后,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便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僵了,虽然也有一些隔膜,但是因着皇帝已经收回了权利,再加上宁舒儿在中间周旋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
“在门口便听到母后的笑声,母后这是在高兴什么呢?可说出来也让儿臣们也跟着高兴高兴,可好?”皇后宁舒儿问道。
太后笑道,“是啊,还不是谢家那个丫头,把宋延调侃的闹了一个大红脸,真是让人想不到那丫头还是这么有趣一个人。”
话音刚落,这对面的二人就不免更惊讶了。
太后竟然对那个人赞赏有加,今儿个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说起来,皇帝选的这个宰相倒是选的不错。听说昨儿个不仅和石兴林一起肃清了科场舞弊,又不动声色的警戒了各位考官,真的不错。”
太后这毫不掩饰的赞赏,看的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若不是两人看的出太后说这话是真心的,而且她全然没有恭维某人的必要,恐怕真的要有所怀疑了。
“能搏母后一笑,倒也是她的荣幸了。”皇帝笑着道。
“还是皇帝选人选的好,一个文,一个武,一个能言善辩,一个秉性正直,这才是相得益彰。”太后再一次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