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会经历许多人,许多事,面对许多的选择,然而并不是每个人的选择都会是相同的。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人,不同的过去。”
一片黄叶从支起的窗户中偷偷溜了进来,落在那锦衣的边角处,依附着它以为可以依靠的地方。
“明依,你问娘这些年凤绾经历了什么,其实你比谁都清楚,这些年她会经历什么。
你在牢中所受的皮肉之苦,她在外面又何曾未受过伤?人啊,总是会变的,你变了,凤绾也会变,皇帝会变,侯爷,也会变。”
慈爱的声音此时此刻竟便得如此的残忍,几乎每一句便会撕开一道她的伤疤,她感觉到哪个地方在汩汩的涌出红色的鲜血。
谢母坐在床上,爱怜的看着自己的长女,
“明依啊,你有没有想过不做官,做个普通人。”
心,猛然一滞。
“不做官?”坐在床边的谢明依轻笑出声,却是笑得凄凉,
“是您把我推上了这条路,现如今您告诉我不做官?您觉得,我不做官,现实吗?我不做官那些人就会放过我吗?答案您也比谁都要清楚,不会。”
她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而如今有人却问她,能把天的窟窿补上吗?
她这一生,早已经不能接受所谓的男尊女卑,所谓的三从四德,三妻四妾,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希望执一人之手,择一城终老。
然而,那只是一场美梦罢了。
其实结局早已注定,可即便如此,她也想争一次,为了自己,为了凤绾,也为了……床榻上的这个人。
然而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她命不久矣,与其让母亲知道真相,她的发泄对于母亲而言也是一种慰藉。
一切不过来源于母亲对她的愧疚。
最了解母亲的永远是女儿,而一切正如谢明依所想,她的发泄让谢母感到愧疚,可同时也有了一丝慰藉。
这是她的掌上明珠,现在却已是满身的伤痕。
“明依,你从来都不欠任何人的,这是凤绾自己的路,和生在皇家的公主是一个道理,既然享受了别人享受不到的尊荣,那就要付出其它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知子莫若母,和凤绾的变化相比,谢明依更多的是自责,如果她没有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恐怕凤绾也不会吃那些莫须有的苦头。
“明依知道了,娘,天色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女儿还有些事要办。”
谢母的身体不好,谢明依前脚刚从屋子里离开,下一刻谢母便再也支撑不住的躺在了床上,一直伺候谢母的方妈妈连忙递了一杯茶水过去,扶起床上的谢母,
“夫人,您慢着些,如今小姐回来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您身子不舒服,有话又何必在今日说?”
一边劝慰着,一边拍打着谢母的后背,让她顺利的将水咽下去。
这五年,谢明依的日子不好过,家里的日子又何曾好过?
原本谢明依的父亲还在世时,谢母是住在谢府的老宅那边的,后来谢明依的父亲去世,这日子便一天天的难过起来。
老宅里的人不说什么,可没有生活来源的母子三人只能靠老太爷和长兄一家养着,再加上谢母平时做一些刺绣的活计才得以糊口,给谢明依填些纸笔费。
好不容易谢明依中了状元,过上了几年好日子,未曾想五年不到,便遭此劫难,这一入狱便又是五年。
母女二人在老宅中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凄苦,遭人排挤。若是没有容璟时时照料,怕是能不能挨到谢明依出狱的这一天都是问题。
好在谢明依孝顺,刚出了大狱便回了谢府,然而不知为何同谢府老太爷大吵起来,母子三人更是被逐出了谢家。
不过,也总算苦尽甘来了。
“小姐也只有这一层身份可让人说道,如今皇帝已经既往不咎,夫人应该高兴才是啊。”
方妈妈开导着谢母,希望她能够放宽心,可没曾想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谢母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起来,
“汐茹,你自小便跟随我,我自幼便饱读诗书,可只是因为一个女子被家中苛责。
我自问有着一身的才学,却只因为是一个女子不得不早早嫁人。虽然婚后夫君待我甚好,然而却也免不了纳妾,要我遵守三从四德。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的不公?为什么我的孩子明明有封侯拜相的能力,却要沦为阶下之囚?
到底错在了哪里?”
谢母的哭诉在方妈妈的眼里却是一幕幕真实的往事在浮现。
她在向命运抗争,在向这封建的礼教抗争,只不过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夫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看凤绾小姐,如今也愈发的出挑了,明依小姐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这世上的人和事,谁又说得准呢?总是会有痴心人的。”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可谢母却多希望会有那么一个痴心人,懂得心疼她的女儿,能够给予她应有的权利。
然而再多的心愿也只能化为一句祈求,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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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那一夜屋子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的人听到了她们全部的对话。
然而对于谢明依而言,这只不过更加坚定了她想要走的路罢了。
谁说官场是男人的天下?谁说朝堂之上女子不能言语?她,不要做闺阁中的女子,要做就要堂堂正正的和那些人争上一争,让这江山翻覆。
她,不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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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府
“侯爷,查到了,今晚儿上的事是三公主被一只猫引到了长亭里,而二公主恰好最怕的便是这猫狗的,一不小心,情急之下便将三公主推了一把。”
长年跟在苏衍身边的随从名唤青隐,打苏衍出了宫开始便让人打听着今晚上发生的事。
皇后是苏衍的亲妹妹,三公主自是苏衍的外甥女,让人打听一下无可厚非。
可青隐却从自家主子的神色中观察到事情应该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
听了青隐的禀报,苏衍倒是没有任何的异样,反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谢凤绾呢?她怎么会在那里?”
青隐道,“凤绾小姐是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引过去的。”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墨迹飞溅,青隐连忙向后退一步,单膝跪在地上,
“胡闹!拿自己的女儿以身犯险吗!她这个母亲当的可真是够称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