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送鸡蛋?”林引旺有些惊讶,“我不知道,这才从王家回来,还没进家门。”
恰好小麦带着小槐,提着野菜篮子回来,在外面听见了。
本来,小麦还想好好说话,可是原主的情绪还是影响到了她,说话不由就气冲冲的:“三爷,我娘都那样了,不该吃个鸡蛋补补吗?还有小槐,你看他多瘦啊,皮包骨头一般,昨天还晕倒了,也该补补吧?”
林老三瞪着眼睛,张着嘴,却不知道怎么说:“那也,那也……”
“那也不能不送过去,对不对?我们这边的人,就不是人,连牲口都不如,只有干活的命,饿死累死,那是活该,病了也不该吃鸡蛋。隔壁的人都是金子做的,都得天天吃鸡蛋,一天不吃,天就要塌下来了,三爷就要找上门来了,三爷,你干脆让我爹,把我们一家剁吧剁吧送过去吧,吃干抹净,就心静了。”
林老三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小小年纪,说话怎的如此狠毒?生啊死的,你也能说出来,怎么,你爷奶年纪大了,不能吃几个鸡蛋?”
“想吃鸡蛋,自己喂鸡啊,凭什么问我们要?”
“你——”
“三爷,我家就是你和大爷爷主持分开的吧?怎么分你很清楚,对吧?那么,分家清单上是不是写着,活不养死不葬?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管那边的,对不对?给送鸡蛋,是我们仁义,不送,那是理该!”
这家就是他和大哥分的,分完了,隔壁却根本就不当回事,该要什么就要什么,林老三刚开始也觉得不妥,可这边的人乖乖送过去,生活风平浪静的,他也就习惯了。
如今,这个盖子被小麦揭开,林老三直觉得这老脸被打得啪啪的,一双大手拳起又展开,他是真想打小麦,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尴尬过,竟然被小麦这样,一个菜十一岁的一个小女娃,毫不留情地卷了一顿。
可真丢人啊,估计这辈子就这一次了,他气得鼻子里冒出的气儿都是热的,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
若小麦不是个女娃,比他低一头多的小女娃,他早就动手了,不把她打地爹娘都认不出来,自己就改个姓。
林引旺紧张地看着林老三,身体也高度紧张着,若是林老三敢打女儿,他豁出去也要阻拦,女儿多好,心明眼亮,小嘴利索,把他窝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虽然能忍,能逃避,可心里还是会难过、伤心、气愤、不平,他也是个人啊,也有七情六欲的。
原来,说出来的感觉,是这样好啊,那种压抑的感觉,就像一阵风,没了,心头忽然就敞亮了,舒坦了,出气吸气都通畅了。
林老三拿小麦没办法,只好狠狠瞪着林引旺。
“三伯,孩儿她娘好点儿了,就把鸡蛋全送过去,这几天,她,她不是差点没命了么?就吃几天吧。”
林引旺原本也想和女儿一样,那么挺起胸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一张嘴,竟然变成了这样的话,他都有些鄙视自己,还不如十几岁的孩子。
看着林引旺脸上的祈求之色,林老三无话可说。
小麦就在身边站着,虎视眈眈的,他再说那些不讲理的话,就有些发怵,他都弄不明白了,自己堂堂五尺汉子,怎么就怕了一个小女孩。
可是答应了林全旺的事情,就没法实现,这还是头一回在东院吃了闭门羹,林老三特别郁闷,他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其实,林老三心里,也恼火林全旺母子狠毒,生生把人往死里逼,但,他不想主持公道,那样太费神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压制林引旺,把事情抹过去。
柿子捡软的捏,谁不这样?
林老三走了,林引旺心情烦闷到了极点,吃过和了一半野菜的面糊糊,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
林引旺从口袋掏出一把灰灰菜,洗净,用盐拌了一下当做下酒菜,坐在厨房的门口的台阶上一口灰灰菜,一口酒。
小麦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爹,我怎么闻着酒那么酸呢?”
林引旺一怔,干笑一声:“你老银叔家去年的柿子酒,放时间长了,嗨,他弄啥都不行,空有一身蛮力,要是我酿酒,一定不会这样。”
“爹,你会酿酒吗?别就比老银叔强那么一点点。”
林引旺翻了个白眼:“你爹想弄啥弄不好?我以前也酿过酒,你老银叔还拿到街上卖呢,不过,就是爹酿的酒,也去不掉酸味,老银嫌挣钱少,就不弄了,你老银叔就是个没成算的,挣钱哪有那么容易?”
“爹,我哥在梦里给我说过去掉酒里的酸味办法,他让我孝敬你。”
林引旺一听这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哥,你哥不死,咱们家也不会这样,一天死气沉沉的,让人活着都没有滋味。”
“爹,还有我和弟弟,你打起精神,我们拼死挣出一条活路来。”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会儿,小麦问:“酒要是不酸,能赚钱不?”
“当然能挣钱了,王家没多少地的,凭什么富起来?他家酿柿子酒还有棠梨酒,王家在河沿那块地,种的都是棠梨树,听说他家的棠梨酒,全都运到京城卖的,特别好喝,也贵得很。”
“棠梨酒?”
“嗯!”
后世,因为棠梨个小核大,口味也不怎样,市场上就没有卖的,小麦都没吃过,还是穿过来,才看到过棠梨树,指头大小的果子,没成熟时还酸涩得很。
“爹爹过几天给你弄点回来,爹爹每天都……”
“不,爹爹,你不能摘别人家的果子,这样会被人诟病的,咱们家,买得起就吃,买不起就不吃。”
村里人对偷特别反感,哪怕掰了别人一根高粱杆,都会遭白眼,小麦绝不愿爹爹因此背个不好的名声。
林引旺特别欣慰:“我小麦就是个有志气的,你哥也是这样,特别乖。”
“王家酿的酒,很好喝吗?”
“说实话,他家的酒也不是一点酸味没有,但比别人的好,这一下一年能挣几十两银子,说不定上百两都有呢,听说他家的棠梨酒特别好喝,京城的贵女宴请,都是喝棠梨酒的。”
“柿子酒呢?柿子酒卖哪里了?也是京城吗?”
“柿子酒都卖西府了。”
“西府的人很有钱吗?”
“嗯,有钱,听说,王家的酒,一斤二十文,到了西府,卖一百文呢。”
“一斤才二十文,这么便宜?”
“柿子才多钱一斤?两文,三斤出一斤酒,你算算,这利益多大?听说,西府还有一种高粱酒,一口喝下去,肚子热乎乎的,能卖五百文一斤。”
“要是能把酸味全都去掉,我估计一斤酒能卖四五十文。弄上三千斤柿子,出一千斤酒,一年就是四五十两银子,一下子就发了呢。”
说到这里,林引旺叹口气:“这些都是白说,就算能挣钱,也不是咱的,白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