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家里来了亲戚。林引旺没有姐妹，汪氏只有一个哥，所以，这个亲戚，就是舅舅一家。

汪小勤还穿着那身脏衣服，头上的毡帽也变成一顶旧的，黑黢黢都看不清颜色、破烂不堪的。

小陈氏扶着老陈氏，站在酒庄的大门口，眼睛瞪得溜圆：“邻居说他俩发家了，我还不信，好大的院子啊！”

“没出息，这算什么？干打垒的墙，草做的屋顶，他们离财主的距离还远着呢。”

“啊，是，是，姑姑说得对！”她扭过头，“他爹，去叫小姑过来，没看到伯母都来了吗？她做小辈的，也不来迎接。”

“自家亲戚，什么迎接不迎接的。”汪小勤不想去，昨天被妹夫教育了一通，他也想振作，可是，回去面对这母老虎，他又怯懦了。

“快去！”小陈氏一瞪眼，汪小勤不由自主地就动步了。

看到汪小勤更脏更破，汪氏气得红了眼圈：“哥，你咋来了？”

“伯母来了，你去迎迎！”

“我自从嫁人，就不认识什么伯母。”汪氏可忘不了，她结婚三日回门，被吃闭门羹的事儿。

“妹妹！”汪小勤的语气，满满都是央求。

林引旺不高兴了，插嘴道：“哥，不行就是不行，她若敢进来，我就打断她的腿！”

就为了两个破板柜，还是汪氏亲娘留下的，老陈氏在汪氏回门时，竟然敢用笤帚把他撵出去，关上大门，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是坚决不认老陈氏这个亲戚的。

汪小勤进退维谷，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舅舅，过了年，我想种桑，爹说，你特别会种树，要不，你来我家住下吧？”小麦提议道。

林引旺也连连点头：“对，对，不搭理她们，看她们能把你咋。”

汪小勤似乎压着千斤重担的身躯，略略舒展了一些，很快又恢复原样，“不行，墨儿还小，还有钗儿。”

“都接来！”林引旺大手一挥，“不就两小孩嘛，不算啥。”

汪小勤下不了决心，站那里犹犹豫豫的。

“汪小勤——”一声粗哑的长嚎穿过来，是小陈氏在喊，语气中都带着威胁的意味。

汪小勤身子抖了一下，哀求一般地看着妹妹妹夫。

林引旺一把拉住汪小勤：“你别出去，我去看看！”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小麦在后面紧跟着，她现在也开始发育了，竹竿一般的身材有了变化，出现些微的曲线。

汪氏按照小麦的描述，给她做了这件棉袍，虽然不及后世的旗袍那么修身，但她行动时，宽松的衣袍就微微显露出她纤细的腰肢，显得那么婀娜多姿。

当时，汪氏还觉得小麦描述的衣服不好看，没想到，看到女儿穿着走路的样子，她都忍不住骄傲地仰起头来。

吾家有女初长成，就是这个意思。

看到林引旺，老陈氏还抬起头，眼睛望天，一副快来巴结，让我认识你的模样。

“你谁呀？站我家门口嚎啥呢？”林引旺根本就不看老陈氏，直接开怼小陈氏。

“我。我是你嫂子！”小陈氏气呼呼地道。

“我是老大，没有哥，哪来的嫂子？别在这里冒充了，快走，不然，我就放狗了。”

小陈氏吓了一跳，斜视的眼珠子忽然转正了，样子特别怪异，林引旺直觉得瘆得慌，大舅哥天天面对，也没吓出毛病。

“嗯哼！”老陈氏重重哼了一声，强调她的存在！

林引旺警告小陈氏：“快走，再在这里胡吼乱叫，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转回大门，咣当将门关了。

老陈氏气得浑身哆嗦：“他，他，他竟然把门关了？”

小陈氏也是一头懵，小姑子和她丈夫都是软蛋，她们就是来拿捏的，不让进门是怎么回事？

“敲门！”老陈氏下令。

小陈氏上前敲了两下，很轻，明显的底气不足。

“你没吃饭啊？用点劲！”老陈氏大声道。

小陈氏就敲得狠了些。

院子里一点回应都没有。

小陈氏不得不再狠一些，一直敲了七八次，大门忽然咣当一声开了，林引旺怒气冲冲，举了一把铁锹，对着小陈氏就挥了过来：“你是什么人，老在我家门口干嘛？要饭？没有，别家去！”

小陈氏吓得嗷一声，噗通跌了个屁股蹾。

小麦忍不住嘻嘻笑出声。

老陈氏才看到，大门里站了个穿着白底红花棉袍的姑娘，头发黑亮亮的，蜜色的皮肤很细嫩，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笑起来像一对月牙儿。

那姑娘见她盯着看，狠狠瞪了一眼，眼神里有股子轻蔑和不屑，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堆臭狗屎。

小麦的确觉得老陈氏特别恶心，对，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龌龊的很，头发脏的粘在一起，身上的“做客服”上还有饭痂、油点，吃过饭也没擦嘴，嘴角泛着白沫。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进家门，不然，看着她，自己这午饭哪里吃的进去？

“爹，快关门，真是晦气！”

小麦娇声娇气地喊了一声。

林引旺果然立刻就退了回来，又把门关了。

老陈氏绝对气出心脏病了，站在那里，跟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声喘息了几下。

小陈氏已经爬了起来，急忙搀扶住：“姑姑，怎么办？”

老陈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最拿手的，就是撒泼、打滚、装死。

这里远离村庄，若是没有观众，还怎么展示自己的能耐？

总不能跑到村里去打滚装死吧？

咦！好像可以，让村里人骂林引旺，对，就这么办！

村东头的打麦场是大林家的，上面正架了一个大秋千，很多年轻人都围在这里，排着队荡秋千。

这可不是后世公园那种，荡不到一米高的秋千，技术好的，能够荡得跟秋千架子齐平，没有十米，也有八米。

现在，秋千上就是个高手，还是个女的，只见她穿了一身红，身姿轻盈，像燕子穿云一般，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四周一片的叫好声。

老陈氏就在这个时候来到的，她酝酿了一下，忽然大声嚎哭起来：“哎呦，没法活了——”

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扭过头来，老陈氏趁机往地上一趟，边嚎边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