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县令在涑水县待了四年,赶上六年一次的大计(考核),他得了一个优异。
自古朝中有人好做官,何况他真的很清廉,周围一圈的县令和他比,真是提鞋都不配,所以,顾县令升到六品的府同知,就很合情合理。
唯一让人惊诧的,是钱师爷摇身一变,成了涑水县县令。
钱师爷拿到官诰都哭了,他一直以为,顾家为自己弄到的官职,肯定是贫瘠、危险、没人肯去之地,没想到居然是涑水县这种比较富裕、平静安康的地方,他后来也明白了,顾家又想保住林引旺这条线,又想让顾伟可升官,可不得把他弄上来吗?
虽然顾家有私心,可对他钱明来说,何尝不是天大的恩典?
顾家严令钱明,不得贪腐,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别怪顾家冷酷无情。
顾家老爷子年纪大了,对手现在虎视眈眈,就想把他顶下来,取而代之。
顾老爷子确实也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心力,只能祈求自家不要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上。
解州府本来是个好地方,可这几年,灾荒不断,又是匪患,又是流民,引起了朝廷的高度关注,漪水县的县令,已经被锁拿入狱,其余几个县令,这次大计,评定也很不好。
一时之间,官场风声鹤唳,大家都谨慎起来,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大捞特捞。
钱师爷截留部分林引旺的糖、酒,转手卖到西府,就能大赚一把,所以,并不贪腐,官声很不错,他对林引旺也更好了。
王长福心如死灰,已经不指望能当上里正了。
林凤祥收入大涨,还保住了里正的位子,别提多高兴了,连带整个大林家族的人,都跟着受益,每天享受着族人夸赞,这小日子过得,那个美滋滋。
林家庄已经超过一半的人家,加入互助社,林凤祥代表大林家族,等于变相加入,所以,王家和跟着他们混的人家,在村里不足五分之一。
老银花钱买下了相邻的院子,打通了建起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青砖大瓦房,比当年他为了娶秦氏卖掉的那个,还要好,还要大,都快赶上林凤祥家的院子了,夫妻俩走在村里,头都抬得高高的,非常骄傲。
尹大上次参加院试,没有考上,今年又是大比之年,他再次和几个同学一起上了路。
老银为了尹大,买了几个下人,这是一家来逃荒的,夫妻两人三十来岁,带了两个孩子。男人给尹大当长随,男孩十二岁,做书童,女人留家里做厨娘,还有个十岁的小女孩。
尹大要把这个女孩给王杏儿做丫鬟,老银不高兴了:“都成了你的事儿了?这个给心心做丫鬟。”
尹大仇恨地乜斜了老银一眼。
老银气得要死:“分家,不管你考得如何,回来就给你分家。”
尹大卖豆腐的掉进河里,人死架子不倒,顶嘴道:“分就分,省得天天听你唠叨。”
王杏儿悄悄拉了尹大衣服后背一下,没了老爹老娘辛苦耕作,他俩拿什么摆阔?
尹大不屑一顾,等他考上秀才,老两口紧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分家?
“秀才的功名算什么,对我来说,那是手拿把攥,娘子,你就等着做秀才娘子吧。”
王杏儿顿时幸福无比。
尹三订婚了,是姨夫的侄女,以前,他是个穷小子,娘也不靠谱,那女孩家对他不理不睬的,如今他家有钱了,娘也走正道,就托人上门提亲。
尹三是千肯万肯,亲自打了支簪子,给女孩做见面礼。
王杏儿大吃飞醋:“我当年定亲,什么也没有。”
秦氏以前,对尹大十分维护,见媳妇这般无理,看着儿子,希望尹大能替自己辩解几句,尹大跟没听见一般,甚至看着老娘的目光,也有觉得不公平的意思,秦氏气得要命,但依然说不出让儿子难堪的话语。
心心见老娘这般,小声提醒王杏儿:“大嫂,我大哥给你了好些银子,还有粮食,你忘了?”
王杏儿想起当日窘况,羞得满脸通红。
尹大要去考试了,出村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身上穿着丝绸衣服,身后,左边跟着书童,右边,是牵着骡子的长随,那谱儿摆得不是一般的大,林凤祥家两个考上秀才的,在村子里都没这样过。
尹二也要去省里参加武举考试,他却悄没声的尽量不让人知道。
这个朝代,文贵武贱,考武举的人少得很,就没有县市、府试,他师傅托人弄了个守备的荐书,直接到省里参加考试,通过就是武举。武举也授官,但职位特别低,就是个不入流的巡检、小旗。
参加武举的,几乎都是有世袭武职的,他们都是奔着武进士去的,毕竟,武进士最起码是个千户,比他们承袭的总旗、百户好多了。
小麦给尹二做了一身纯棉衬衣衣,在身体的重要部位,缀了几块不锈钢板:“不要和人拼命,安全第一,考不上都无所谓,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放心,我肯定囫囵着回来。”他略停了一下,看看四边没人,低声道,“我回来咱就成亲。”
小麦低着头没说话,心里觉得特别怪异,她才多大?放到后世,高中还没毕业呢。
可是,莫名的,心里却有股甜丝丝的滋味,她的身体,正是情窦初开的阶段,尽管里面藏着的老灵魂波澜不惊,可激素却不由思想控制。
不过,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现在,都有人给小槐提亲了呢。
小槐十二岁了,早已不是原来那副矮小黑瘦的模样,皮肤白皙,个子高挑,已经开始变音了。
他原本打算参加今年的县试,被顾伟可顾同知拦住了,顾同知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去省里有名的书院——洪洞书院学习。
“去那里好好学三年,我希望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等下一个大比之年,一举夺魁!”顾同知从涑水县移到平阳府,洪洞县就归平阳府管辖。
顾同知表示,他会关照小槐一二。
为了儿子,林引旺也买了一家下人,这家人姓田,是一对老夫妻,带两个儿子、一个媳妇和带两个孙女、一个孙子。
这几年,北边的临县,就是王长福弟弟所在的那个漪水县,逃荒的人特别多,有人实在没办法,一家人身上插根草,坐在大街上。
田老头四十七岁,是个种庄稼的好手,也有一把力气,他大儿子田大力三十岁,媳妇陈氏二十九岁,两人很稳重、老实,人也勤快,观察了一阵儿,觉得可靠,就让他们跟着小槐去了洪洞,田家小孙子八岁,叫瓦罐,也跟着小槐做书童,小槐嫌他名字太土,就给改了个名字,叫爱书。
田老头的二儿子十九岁,是个哑巴,没名字,田老头都叫他哑巴,大家也都跟着这么叫。哑巴智商也有点不足,据说是小时候得病,发高烧烧成这样的。
哑巴个子不高,很敦实,很有力气,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学东西很慢,但却不偷懒,林引旺每天干活儿带着他。
田家两个孙女,一个叫素心,十二岁,一个叫润心,十岁,素心给小麦做丫鬟,润心照看小必成。
大概必成从小营养就好,精力特别旺盛,每天一睁眼,就没个停歇的时候,需要一个人不错眼地盯着,不然,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田老太太姓陶,才四十五,看着比后世五六十岁的妇女都老,她主要负责做饭、打扫等活儿。
田陶氏那天洗了韭菜,打算包包子,她去揉面,小必成后脚就把韭菜拿到外院去喂羊了。
田陶氏发现韭菜不见了,四处寻找,汗都急出来了。
汪氏怀疑是自家的小淘气干的坏事,到外院去找,他还振振有词:“咱们把小羊羔的奶都喝了,不给它吃点好的怎么行?”
汪氏在他的小屁股上就是一巴掌:“娘是不是告诉过你,要先问过大人?大人允许了,你才能拿走?”
小必成撇嘴:“你那么小气,肯定舍不得给羊吃,我才不要给你说呢。”
“那好,原本今天吃包子,现在没有韭菜,就吃馒头吧,中午,没有菜,只有馒头。”
小必成就没有经历过只吃馒头没有菜的日子,午饭时,他拿着馒头咬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坐在那里哼哼唧唧的。
汪氏不理他,也不许别人给他吃的。
在教育必成的事情上,全家人的意见特别统一,不管心里多不舍,也没人违背汪氏的命令。
小必成从此不再拿菜去喂羊了,但别的坏事,还是一出接一出。
林引旺实在没办法,将小家伙送学堂去了。
头一天,就被吴先生打了两下手板,回来时,眼泪汪汪,还伸着红红的小手给人看。
小麦把他的小手放到凉水里冰了冰,不太疼了,下午,继续送他去学堂。
小必成非常抗拒,这家伙跑得快,又有劲,小麦满院子追赶,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才把他抓住,然后,小必成又拼命抵抗,小麦被逼得使出过肩摔,把他吓得要命,这才老实下来,但还是哭得特别大声,把狗狗生活和黑背都吓得趴地上,两天时间,看到小麦的眼神都直瑟缩,它们的智商,以为小麦必然是做了非常酷烈的事情,不然,必成为何那么哭呢?
林引旺夫妇都管不住小必成,这家伙耍赖哭闹的时候,能量特别大,小槐在的时候,小槐能管住,小槐不在家,就要靠小麦的铁腕了。
小麦天天接送必成,刚开始,吴先生天天吐槽,说必成不及小槐一成。
挨了几天打,小必成知道违反课堂纪律、逆着先生的最终结果,那就是挨打挨骂,受疼不过,他开始写字念书。
小必成没有小槐那么逆天的记忆力,但小手有力,写字的时候,横平竖直,吴先生教他学会运笔,还要学习处理字的间架结构,他的字就写得很不错。
吴先生将学生写的好的字,贴在学堂的走廊,其中有必成一页,他特别高兴,非要拉着小麦去看。
小麦发现,这孩子特别喜欢人夸赞,于是,改变教育方法,只要他有一点做得不错,就不吝赞扬,小必成渐渐习惯了上学读书,虽然成绩一般般——有小槐珠玉在前,别的孩子都是平常的了。
为了让他卸掉一身的气力,在学堂不捣乱,小麦每天早上,带着小必成跑步、打军体拳,直到他精疲力尽,这才送去学堂。
吴先生的反馈,小必成比以前乖多了,就是偶尔会打瞌睡。
相当于小学一年级的课程,打一下瞌睡也无关紧要,小麦于是就坚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