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已经和果果准备了香案,报子们七手八脚,帮着将报帖升挂起来,又在大门口放了一挂鞭炮,齐声大喊:
“恭喜贵府老爷尹讳俊仁高中武进士——”
村里人听见声响,都跑来看热闹,整条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村里人都没见过这个,好奇地拉着报子问东问西。
秦氏和王大嫂急忙去了厨房,拾掇了些糖果、大枣、柿饼、核桃等接待报子,然后,就急急忙忙做饭。
王杏儿慢吞吞洗了手脸,也跟着进了厨房。
王大嫂在擀面,秦氏刷洗熏肉,看到王杏儿,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过来。”
示意王杏儿刷洗熏肉。
王杏儿立刻眼泪婆娑,秦氏气得差点抡巴掌上去:“一家人欢欢喜喜的,你这是做什么怪?再这样,滚回你王家去。”
王杏儿赶紧收了泪,乖乖去刷洗熏肉。
小麦听到消息才过来,素心在前面不停地喊“让让!”后跟着林引旺和汪氏,挤得满身大汗。
所有人看到她们,都表示恭贺,小麦不停地说:“同喜,同喜!”
她的心里确实高兴,这是个官本位社会,尹二从此有了官身,很多事情都好办多了。
好容易进了大门,秦氏笑眯眯地招手,婆媳两人面对面笑够了,这才一起进厨房。
小麦王杏儿手里的熏肉,三下两下,切去猪皮和上面的黑膜,然后,把肉切碎,配了些干菜做成臊子,王大嫂下好了面,分了八碗,小麦舀了臊子浇在面上。
报子也跑得饿了,一人一大碗,一边吃一边夸,说心心人小乖顺聪明伶俐,又说臊子面特别好吃,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甚至把端盘子的素心都夸了夸,就是没有说王杏儿的好话。
王杏儿气得要死:“没吃过个啥,臊子面也能让他们吃出好来。”
当地人一般情况,接待客人,主食经常就是臊子面或者馄饨,当然,肉馅儿的馄饨档次更高些,用肉做臊子的,也就逢年过节才有。
头一波报子吃完走了,下一拨刚好吃下一锅,好容易都打发了。
看热闹的乡亲们,对着这边大喊“祝贺!”
老银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对着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诸位乡亲,今天没有准备,明天,明天咱家开流水席,回报乡亲们盛情!”
林引旺以前给人做席面,可现在是亲家,当然不能再挽袖子上了,老银去找了村子里的厨子林保田。
村里人都知道老银发财了,闹腾着要吃肉。
老银高兴,从碱滩地拉了一头大肥猪,让人来杀了,第二天的流水席,每桌上都有一碗蒸条子肉,还有一盘卤猪头肉和卤下水的拼盘。
村子里不论大人小孩,都来吃饭。
二百多斤大肥猪,连带头蹄下水,一顿饭吃光光。
农村人请客,除了请厨子,其余的都是自动来帮忙的,就连厨子也没有工资,最后给一碗蒸肉、一碗油炸豆腐,两碗素菜,具体给什么,就看厨房剩下什么了。
桌子凳子都是借的,有人负责借,同时负责归还,还有碗碟也是大家凑,当然,林凤祥这样的大户人家,出借的东西就比较多。
有钱人的威信,也是这么来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求到他面前,所以,轻易不敢招惹。
全家人,从早上起来忙到傍晚,所有的人都散了,家里的东西也归置好了。
疲惫不堪的家人,面对一大盆剩菜。
“送人吧,天热,放不得。”小麦提议。
“行!”老银招手,让王大嫂去实施。
远亲不如近邻,紧挨着的几家都分了些。
周围的人家,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有吃的就好,谁还在乎是别人剩下的?
厨房还有些剩菜,这可是厨子切好没有做的,有豆腐、豆芽等,小麦烩了一锅,大家一人一碗,配了馒头吃过,就各自安歇。
真的好累,真的很高兴。
就是不知道尹二会被安排在哪儿当官。
按说,新科进士,会有个探亲假。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项羽这话影响深远,那些封建官员,都很照顾这些新入行的后辈,给他们假期。
但也不尽然,有时候就没有假。
果然,没多久尹二让人捎信过来,他去了大同总兵府当经历。
小麦记得经历是个文职,不明白为何让尹二做这个。
后来,接到顾同知的信,顾家老太爷觉得尹二文采不错,想把他转文官,故而有了这么奇怪一个职位。
为了让尹二能安心当官,老银给他寄去五百两银子,这事儿让顾同知帮的忙,除了小麦和林引旺,别人都不知道。
对尹大,他最后还是心软了,让人捎去二十两银子。
尹大连回信都没有,老银担心银子丢了,还写信追问,也是“信走如鸟飞,再也不回归。”
最后,写信给张洪林,张洪林去看了尹大一次,回信说收到了。
尹大那段时间因为没有钱,被刚结交的朋友嫌弃、鄙视,而没钱的同学,他又瞧不起,如今在学校形单影只。
老银是个喜欢热闹的,很替儿子难过,却知道不能让他继续跟那伙人混。
“咱家也不是有钱人,他怎么就不会交个普通人家出身的朋友?”老银抱怨,“这孩子,太让人操心,比老二和老三差远了。”
对老大有意见,老银夫妇一起迁怒于王杏儿。
王杏儿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凄惨,每天跟着秦氏下地劳动,偶尔碰上下雨天,还要跟王大嫂学做饭。
她比不得秦氏是天足,走起路来一股风,她那三寸金莲,走路摇摇摆摆,没一会儿就脚疼腿疼,连腰都不舒服。
秦氏就不看她,自己这个婆婆都在劳动,王杏儿凭什么坐家里享清闲?
主人都去地里干活,王大嫂当然得下地,回来还要做饭,更累。
果果平时会照顾心心,忙的时候,厨房大部分活计都是她做,早上起来,淘米熬饭、洗菜切菜,为了能让母亲多休息一下,她用稚嫩的脊梁,挑起厨房六七成的活儿。
若不是这时候蒸馒头的草蒸笼很大,她的两只小胳膊,还端不起来,估计连这个活儿也包圆了。
王秀才老婆看女儿被磋磨成这样,很心疼,有一次在路上拦住秦氏:“亲家,对不起,都是我不知好歹,你以前对杏儿是太好了,我却还挑剔,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迁怒杏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