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月每三年招生一次弟子,浅寒早已打听过,今年的招生时间就在几天之后。
“他们也收狐狸么?”
浅寒懒得睁眼,敷衍地“嗯”了一声。
其实,襄阳月弟子众多,却还未听过有妖位列其中的,毕竟人家家名门正派降的最多的就是妖了。
浅寒知道木染离心里还是不想去。所以他不能给她任何理由去退缩,至于能否破例收妖为徒……襄阳月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天赋异禀,聪明智慧的人流落在外吧?
徐风掠过,地上的落叶都被卷到半空中。木染离坐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神情离索地看着浅寒,闭目凝神的她竟连衣角也不曾动一下,反而是落在肩上的头发,没有顺着风的方向,被一股缓缓的气流逆着吹向身后。
木染离低头,手掌微微握起,青色的经脉一直到手腕上方都清晰可见,错杂的掌纹轻轻地躺在上面,像一群毫无生气地根散在土里。四面八方的风还在打乱他的头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放入里一个深不见底的水缸,任凭水面上击打出多大的涟漪,他在感受不到,巨大的气压简直压得喘不过来气。
这样的手,也能发出属于我的光么?
几天后。
“您这把年纪了,不会也是来考试的吧?”清明一身紫衣外衫在队伍里极为抢眼,看着旁边正伏案书帖的老头,头发虽还浓密,却也半百。
“你小子……”老头将最后一个字顿笔收尾,转头看一眼清明,“老夫一生求仙问道,你管得着么?”
说罢将笔放在砚台上,转身向下一关口信步走去。
刚才那一转头,老头的眼神凌厉,横眉弩张,还有那执笔书写的动作,傲然的背影,倒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清明低头看老头书写的姓名帖,字迹早已消失不见,再一看自己的,也是干干净净一张黄色宣纸。
襄阳月想的还挺周密的嘛,名字都不让看!
清明撇着嘴,两手交叉抱着后脑勺,大摇大摆朝老头去的方向走去。
……
“站住!”
写好名帖正准备进入关口的浅寒,突然被横空挡在面前的一柄长剑挡住了。
顺着白洁的宽袖看过去,是把守关口的襄阳月弟子,长得倒是眉目俊秀,确是一个“川”字印在眉头,面容严谨,透着一股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他冷声道“襄阳月不收妖为弟子。”
“你怎么知道不收,谁告诉你的?”
一个小小的守关弟子竟能轻易看出自己是妖身,想必法力不会太低,浅寒双手环抱,左眉微挑,道:“没有过,不是代表不能有,天下众生皆为平等,再者,万一我以后修成神仙了呢!”
守门弟子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俊冷的脸毫无表情,依旧伸着剑没打算让浅寒进去。
木染离把浅寒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嘿嘿笑两声,道:“大哥,你就让她进去吧,反正后面还有好几关,如果不行,襄阳月的长老们也不会留下她的,你说是吧!”
浅寒侧了侧身,甩开木染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等着守门弟子的回答。
守门弟子保持着持剑的动作,皱眉低头正思考着,后面有人等不及了,扯着粗嗓子喊:“前面的人快点进去啊!怎么这么磨叽?!”
这一喊,旁边的人也都发起了牢骚。
守门弟子沉沉叹了一口气,把剑收回来,让开了道,露出身后半米大的小洞口,深绿的树藤缠乱在上面,宽袖随手一挥,显现出一个白色结界。
“进去。”
浅寒拉着木染离的衣袖,小心地钻了进去。
木染离第一次接触结界,前脚刚踏进去,猛然间一道白光刺目而来,赶紧皱眉闭目,待白光退却再次睁眼之时,眼前一尊半面墙大的石菩萨愕然立在眼前,一只细长的八爪蜘蛛正站在闪射着亮光的蛛丝上撩拨长腿。
木染离眼里满是长腿,吓得一个踉跄向后摔去。
浅寒抓着他的手还没松开,跟着他一起向后倒去。
“木染离!”
浅寒从地上爬起来,左边的眉毛高挑,瞪着木染离。
木染离也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土,指着正在挥舞肢节的蜘蛛,笑了一下,随后正经道:“都是它,它吓我。
浅寒正想张嘴,突然顿了一下,抬起手放在自己鼻尖闻了闻。
木染离见她这样,也把手上的土凑近鼻子闻闻,道:“怎么了,有毒么?”
“没毒……什么味儿都没……”
浅寒还皱着眉,扭头看向旁边阖目微笑的菩萨像,造型粗糙,身上披的坦衫连纹理都看不清楚,佛手上端的净瓶口竟直接填了泥,硬生生安上三枝横空的细柳。
幸亏这尊菩萨是闭着眼睛的,否则眼球估计都要烂成泥片了。
不知是做工实在粗糙还是工匠别出心裁,细柳的长叶尖端处向下垂着一滴泥露,呼之欲出,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下来。
浅寒走近菩萨像,银光闪烁的蛛丝上一只细长的蜘蛛正轻盈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身上点点白班使它显得格外明显,着实吓人。
“没有味道……”
浅寒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手想去感受周围的灵力波动。
片刻过后,掌心上方只有微微浮动的灰尘,本该出现的一簇蓝色火焰此时却像是睡着了一般,软绵绵地生不出一丝火苗。
“浅寒,你过来看!”
木染离没有注意到浅寒的动作,正蹲在石像下面,露出半个身子在外面。
浅寒迈步过去,木染离手下正指着一摊腥红的血迹,顺着血迹向上,一直连接到菩萨的脑后方。
“血没流啊?”
木染离伸手沾了一点血,鲜红的血在不曾沾过阳春水的皙白指腹上显得分外腥红,分明是刚流出的新鲜血液。
木染离把手上的血随意地往石像身上一抹,撑着膝盖站起来,在原地跺了跺脚,对浅寒道:“咱们出去看看。”
他把破庙残留的半扇木门打开,随之发出一声“吱——”,接而荡起一层灰尘。
浅寒下意识用袖口掩住半张脸,皱着眉把头往旁边一侧。
“唉,又闻不见。”
说着木染离便迎着满面尘土抬腿跨出门槛,立即又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破庙外面一片秀致山林,将沉的夕阳将天边映染成橘红色,林子那边正袅袅冒着炊烟。
这里的树木都茂盛非常,每一刻都像是汲取了所有养分而疯狂生长。
“飞鸟栖息,风……啊!”
“你掐我干什么?!”
木染离正闭着眼睛感受着自然之美,突然感觉到小臂剧痛,立刻睁开眼睛,捂住自己的胳膊,不敢置信地瞪着浅寒。
“……我就像看看鼻子不灵了,感觉还有没有……嘿嘿……”
浅寒边说向木染离走近,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干嘛?别过来啊你!我可是不欺负女人的!你……”
木染离节节后退,指着浅寒加快的脚步。
“那真是难为你了,竟把我当女人。”
浅寒本就是想逗他一下,没笑到这小子反应这么好玩,她倒是停不下来了。
“来来,让姐姐给揉揉……”
浅寒在后面追着,木染离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跑得还挺快!
“你……你们两个……”
一声稚嫩的女童声音从浅寒身后传来,二人停下脚步,向后面看过去。
只见一柄白色油纸伞正飘悠悠地走过来,“不许……大……大声喧哗……”
油纸伞向后轻仰,露出一头双髻乌发和一张标志可爱的小脸。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浅寒蹲下身,伸手轻抚着小女孩淡粉色的小夹袄,笑意盈盈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