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苏归一时有些尴尬,终是缺少下厨的经验。
但毕竟时间紧迫,情有可原。
他立即再拿出两口碗,用筷子向其中一个夹了些蛋炒胡柿,推给七娘,自己取了盘子和空碗便往前堂走去。
“七娘,你先躲起来。如果可以,把白将军的尸体和遗物一起藏好。”
七娘愣了一下,倒也没多问,嗯一声,一跃上梁。
顺便用蛛丝牵了双筷子。
苏归才刚刚搬了凳子,坐在前堂中间。
临时充作大门的木板便被砸响。
跟着一道厉喝:
“官府缉贼,速速开门!”
“来了来了!”
他立即起身,佯装因匆忙险些跌倒,移开木板,做了个拉门的姿势。
门早被打爆,入眼便是俩穿斗篷的衙役。
一瘦,一高壮。
“你胆敢袭击官差!”
高壮那个却是把他拉门的动作当作了攻击,一手递出就要擒他手腕。
瘦个荡开同伴的手,说道:
“唉,他眼瞎,莫要见怪。掌柜,你铺子这门是怎么回事?”
苏归做出一脸痴样,奇怪道:
“门?我家门怎么了?”
说着便皱眉往门框边摸去。
他当然早看见了,入手尽是门板扎手的断口和木渣子。
“我家门呢?!这……这!”
高壮衙役脸色顿时一变,一把拿住他肩膀,口水四溅地吼道:
“休得撒谎!如实招来!莫不是你家里匿了贼人!”
苏归急忙摆手,惶恐道:
“不知啊,草民实在不知!这门它怎么一晚上就没了,我……我!”
他正说着,瘦衙役已拔刀出鞘,弓身左右张望着,缓步进了屋里。
刀映寒光。
斗篷的挂水滴在地上。
前堂自是没有丝毫异常。
瘦衙役垂下刀,四下张望。
确实只是间棺材铺子,因这大雨,工具都收到了屋里,看着是在屋里做工。
抬头上望,更是寻常,毫无异样。
只是既不漏水,这屋子里怎还有些许积水?
看着摆在正中的板凳碗筷,他说道:
“掌柜莫怕,你这是刚吃晌午饭呢?”
“回……回军爷,正要吃……”
“可有何发现!”高壮那个问。
听到这话,瘦衙役看了同伴一眼,做了个手势。
高壮衙役哼了一声,提着苏归走进前堂。
“蛋炒红心果,掌柜吃得很有新意啊。不过今日也没什么喜庆事——看来这卖棺材终是比我等粗人还挣得银子。我倒也想要天天吃蛋,不知掌柜铺里还缺不缺伙计?”
瘦衙役敲着盘边,沉声道。
听着似打趣,实则是起了疑心。要知道,在那种年代,肉、蛋都是较奢侈的东西,寻常百姓只是偶尔过节或是遇上喜事时,吃上一顿,要想天天吃除非在梦里。
苏归心中却是一喜,果然上套。
他回道:
“不是这样的!军爷,是因为之前城外有人订了口棺材,眼瞅着就要交货了,这笔能小赚点,加上早上起来晚了没吃饭,想着在中午犒劳一下自己,吃点好的。”
城外买棺的是他胡说的。
瘦衙役眉毛一扬,这解释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他向着内屋瞟去,立即又问道:
“今早起晚了?是昨夜做了什么太忙了?或者说——见了什么人?”
“冤枉!冤枉!我昨晚上赶工,才睡得晚了!”
高壮衙役立即喝道:
“非得夜间赶工?黑灯瞎火的,白日明朗还可省得灯油钱,你……”
苏归回过头。
两只蒙着厚厚灰翳的眼睛,无神地望向他。
衙役立即止了声。
对于瞎子来说,晚上和白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掌柜昨晚可否见……咳,听到什么动静?”
瘦衙役掀去了同伴扣住苏归肩膀的手,轻声问道。
总算问到这里了。
苏归早已备好答案,当即“一五一十”地知无不言。
他只说自己做棺到凌晨,然后便睡下。
没过多久,朦胧间听到狗叫声和隔壁刘革匠的大嗓门,说有贼。
自己心里害怕,蒙着被子不敢管。
又过了一会,有人在外边敲门,但不说话。
他哪敢应啊,只缩进被子里发抖,等了一会敲门声便没了,自己也因为太困,模模糊糊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快晌午的时候。
“就是这样。”
苏归说完了半真半假的经过。
高壮那个先答道:
“若真是如此,还需搜查一番。小掌柜,领路吧。”
瘦衙役托腮不语,只是眼睛转动,随后拦住苏归,问道:
“你一直所言做新棺,我见你工具皆在此屋,怎唯独不见棺材?况且,若真如你所言,敲门者离去,这门又怎会坏?”
“等等,等等……”
苏归皱着眉毛直摆手,他摸索着前迈两步,触到了放盘子的几案和板凳,摸了两下,像是在确定自己站的方位。
然后他伸手一指,说道:
“那棺材不就在那吗?”
两衙役跟着望去。
所指之处,只地上余着锯子刨刀等工具,以及些许木屑和小堆刨花。
哪里有棺材的影子?
高壮衙役已快步上去察看。
“军爷!军爷!棺材就在那呢!看见了吧!”
苏归语速极快,像是在极力辩争。
瘦衙役看着他焦急不作伪的表情,却是不语,脑子里把刚刚的所见所闻过了一遍。
从一开始苏归拉门,到所言晚睡,有人敲门,实在找不到疑点,只两个问题十分奇怪,一个是这门为何会坏,二则是可以充作证据的棺材不翼而飞。
他思索着,突然念起一件事。
今晨被紧急召去府衙,上头说得含糊,只让查贼,并且要注意可以藏人的地方和东西。
他一开始只觉得扯淡,查贼可不就是找藏起来的人吗,无非是藏匿在哪一家,细一点则是在麻袋还是柜子里,甚至床底下。
但现在,他觉得有些不对。
如果说,要找的是贼和人呢?他转头望向大门。
门框微向内倾,有屑子木刺残留,显然是从外向内,用蛮力卸掉的。
如果这是贼所为,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突然听见哇哇的哭声,看去,却是苏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杀千刀的贼!弄坏我家门也就罢了!怎么他娘的连棺材都偷哇!这我可怎么交货啊!”
他抹着眼睛,哽咽道:“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吃炒蛋了……这抵过两顿的粮食啊……”
高壮衙役一时不知所措,反倒安慰起他来:
“莫哭!昨夜起城中已戒严,进出不得。讨棺材的进不来城,你还有得时间再打一副。”
“戒……戒严?”
“李二,速速与我回府衙。”
瘦衙役叫道,已是想通了,几步冲来,捡了木屑刨花收入胸前。
高壮衙役李二疑惑,问:
“为何?”
他咬牙未答,直闯入雨幕中。
棺材最适藏人。
藏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