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在锅里煨着。”
苏归摩挲着指骨上的刻痕,淡淡道。
七娘却未动。
“真能成?”
他轻笑一声,道:
“我可不敢打包票,但总算有机会的,不是吗?”
她嗯了一声,无声向厨房移去。
苏归抬了抬眉毛,背后微寒的感觉消散。
“还是挑个好时间,好地点,再问她剐皮刀的事。”
他将指骨收入袖中。
比如一个阴气浓郁的地方。
比如她没有站在身后的时候。
“啧啧。”
苏归砸了咂嘴,这官府的人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慢。
闲来无事,他闭目养神,开始修炼冥阴锻体术。
……
“快一个半时辰了。”
七娘坐在梁上,修长右腿垂落,轻轻晃荡。
她指尖牵萦蛛丝,千百晶莹长线盘旋飞转,绕裹成一团。
看在狱瞳视线中,倒像是块松松软软的棉花糖。
“这不合道理啊。取了证,打了报告,总是要带人回来做更详尽的调查啊!晔州官府已经不管事到这种程度了?”
苏归郁闷道,满满的上当烦躁感。
没有官差来也就算了,甚至说明情况更好,只是白忙活一场。
但是渡冥经就很过分了!
他拿到的功法全称是《冥字阴泽三宝锻体引录》,原理倒是说得通透,可偏偏修炼的法门含糊其辞,让人不明所以。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记得不全,于是又在渡冥经上查看原版。
自己没有记漏,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本“引录”,就像是一本书的前言加目录。
没有内容。
尼玛!这是欺诈啊!坑爹!
气得苏归当场就想把那根破骨头给撅了
“官差不来,你似乎不悦?”
七娘居高临下地说道。
她抓着那团柔软的小丝球,半眯起一只眼睛,像是在瞄准苏归的脑袋。
“没有,他们不来我挺开心的。”
他垮着脸回道,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拧把水出来。
“呵。”
七娘轻轻嗤笑一声,故意温婉道:“苏大掌柜聪颖过人,眼下怎么办?或者这也在你意料中?”
“凉拌!”
苏归气呼呼答道。
这种受骗的感觉,就像是买了个盲盒,打开一看,里面还是个盒子,不过包装上印的是最稀有的款式。
兴奋地再打开一看。
空的。
心境大起大落,最是磨人。
连那击在屋瓦的雨点脆响,此刻都变得难听讨厌起来。
七娘声音突然一沉,呼道:
“来了!竟还有修士!”
眨眼间,她身形已不知遁去何处。
修士?!
苏归心念一转,猜测颇多。
“你们几个去那面!其余的跟我来!”
门外传来呼喊声,传至前堂,音已极弱。
但他耳聪敏锐,不仅听清了话语,还听出命令声是在隔壁大门前发出的。
与所料相同。
他嘴角微勾,右手指节轻敲座椅扶手。
就在此时,双眼突然觉得不适,仿佛烈阳直射,疼痛难耐。
苏归正想捂住眼睛,疼痛突然消了,但视力已变得极其糟糕,几近目盲。
他现在知道这是狱瞳强囚的阴气减少的结果,但阴气怎么突然减少?
正心惊,眼前却是一亮。
模糊的暗景中蓦然显出一团发散的光晕。
砰—!
巨响同时传来。
一道雄浑气浪自门口猛地冲撞而来,似潮涌,若奔行怒涛!
苏归瞬间被吹飞。
身体在气浪面前柔弱得像是一片凋落的树叶。
他狠狠撞在背后墙壁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
身瘫。
肺叶仿佛坏了一般,气不能出进,哪怕喉头已有淤堵的感觉,却是连咳嗽都做不出。
痛!剧痛!
浑身上下如百蛇噬咬,撕皮刺肉。
双耳最先渗血,耳鸣阵阵,让脑子昏聩混沌。
一道无形之力突然将他托起。
随后一股盈润的热流,自周身缓缓流向伤痛的各处。
痛感弱了,内外伤口反而涌起一种酥麻之感。
苏归明白,那是快速愈合的弥合感。
但热流进入,之前还能感光的狱瞳却是彻底盲了,再不能视物。
生死互逐,生气入,阴气失。
“痛吗?”
身前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关切的意味。
就像是扯断蟋蟀一腿,再疼爱地询问那般。
单纯的炫耀。
意为还能让你更痛。
苏归答不出话,只能顺从回应,艰难地微微点头。
“不想再尝一次这滋味,就说实话,小瞎子。”
体内灌注的生机立即向喉咙肺部游移,伤势快速好转,但其他地方更痛了。
“大……大人……呼,要我……说……什么?”
“昨夜之事。”
苏归立即“一五一十”将经过又讲了一遍。
与此同时,他未能看见面貌的中年男人,青衫缀金丝绘银线竹纹,漂浮着已用神识堪遍了这间棺材铺。
“倒还算实诚。”
苏归应声从空中落下,身体里撑着伤口的生机瞬间消散,剧痛袭脑。
门外,一人急奔踏水声。
“仙师大人!隔壁发现一副棺材,正是这铺子丢的那副!还挖到一具死尸,是那户屋主,名为刘安力,新死不久。照您吩咐,仵作还未敢验尸。”
“极好!”
青衫修士轻捻胡须,又看了眼地上一小滩干涸的血迹。
他已辨析过血中残留的灵气。
“小瞎子,难说你运气好还是孬,遇上此等妖物还能捡回条命来,想来当是连这龌龊东西,都瞧不上你这身烂肉。
“啧啧啧,不如赶紧给自己打副棺材,此生悲惨,何不趁早了结?哈哈哈哈!”
修士大笑着离去。
“仙师大人,眼下是否当召回散出去的弟兄们?”
“不!让他们继续打听。这铺子的门,是被凝实的煞气破开,但实力却不算强,想来他之前留下的伤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血都止不住,逃不太远!说不定就在附近。”
修士吩咐着,轻啸一声,又恨恨言道:
“这些只会东躲西藏的虫子,害我此时出关,扰本座清修。待抓到,必抽魂拨魄,碎尸万段!”
“……仙师大人,那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个……”
“哼,他道行倒是颇深,但不是要抓的那只贼,先不必管。”
声渐远了。
苏归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这样重的伤,如果是常人,早应休克昏厥。
但他还清醒着。
身上的污血,正难以察觉地一丝一丝地渗进皮肤,竟像是在被身体重新吸收。
体内,血液狂躁奔涌不已,他甚至能听到心脏几乎癫狂的跳动声音,砰砰如巨锤砸鼓。
浑身伤口随血液奔流,正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愈合。
那位强大的仙师当然不会在意一个随手便可捏死的小瞎子的想法。
至少现在不会。
苏归听见了他们离去时的谈话,但拿已不重要了。
他脑中只有个怒焰般炽烈翻腾的念头在激荡:
狗囸的畜生杂种!
一定弄死你!
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