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爷,容我再多问一句。”
苏归也不再瞧那老道,而是向着丁员外一脸严肃。
“这位道长,可是让你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河神,以此平息神怒,好讨得令公子回归?”
“正是!”
高胖壮硕的丁员外户口一紧,直夹得他双手生疼。
“敢问先生是何派高人,尊姓大名?”
他却是不答,又说道:
“高人谈不上,我就一瞎子。员外,渡口之事,我二人实为亲身经历,绝无半点虚言。但凡此前去了梅子渡,现又杳无音讯者,怕是都遭了毒手。”
他终是成功从铁钳般的双掌中抽出手,安慰地拍了拍丁员外的手背。
“就……就没有半分……”
丁员外掩面而泣,悲痛欲绝,他一直在旁不敢多言的夫人却是突然抓住苏归,啜泣道:
“先生!我那孩儿,自幼温驯乖巧,心性善良,读得圣贤书,积德行善之事更是争先不让!老天怎能如此不开眼!他……他……”
她哭得凄惨,话也说不出,只断断续续呼喊着“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那队官兵倒是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丁公子确实是善人啊!”
“咱丘山谁不念他的好,想前年遭了蝗灾,丁家的损失最大,却是县里最先开仓赈灾的富户,都是丁公子掏的自己的钱!”
“我记着,当时他好像还和员外吵翻了!”
“可不是吗,丁员外扯着嗓子喊:‘你这逆子!再敢糟蹋钱,你老子我现在就吊死在你这棚子里!’不说听,多少人都在粥棚看见了。”
这卒子的话,倒是引得其余官兵捂嘴发笑,领头咳嗽一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止住声音。
这些话自然是被苏归听见了,他本想再安慰下员外和夫人,却听见那领头的朝着河边喝道:
“站住!”
原来是那老道趁着周遭人注意力不在,竟猛地冲向河边,就要扎进水中逃走。
苏归眉头一皱,叫道:
“七……阿花!”
之前还一直沉默在旁的七娘冷哼一声,早已先于他开口追了上去。
那老道再快,又怎能快过修有法力的她。
腾空将跃水之际,被七娘一把拽住后颈领子,硬是给拉了回来,随后像丢垃圾一样,顺手丢到苏归脚边。
老道吃痛,呜呼不止,七娘已是几步回到苏归身边,面不改色,大气不喘。
“好俊的身手!”
那领头的僵在原地,赞叹道。
众人看向二人的眼神立即变了,因为苏归和七娘站位一前一后的问题,他们很自然地觉得二人是主仆关系。
而侍女就有如此身手,这正主,又岂是寻常人物!
不自觉便又将苏归高看一眼,再不觉得他只是个过路的瞎子,而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连带着他说的话,也更被众人信服。
丁员外夫妇见他二人显露不凡,心中恳求更急切,竟是齐齐跪下,仿若找到了救命的神药,哪顾得上富家仪态,抱住他的腿哭喊道: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快请起来,哎呀,你们这!他若是后于我入了渡口,自是有活下来的可能,但……”
他连忙弯身去扯两位。
自己和七娘就是最后进去的,之前的人要还有活着,那不得早被发现了。
等等!
“倒是……”
“确实还有可能。”
却是七娘接过他的话,冷淡道:
“狗蛋,你可还记得,我们遭山匪前,遇见了什么?”
她倒是喊得自然。
苏归当然记得,他也是刚刚才想起。
一具漂在水面顺流而下的棺材。
后来事发突然,他竟是一时给忘了,回忆起来,只说方向,的确极有可能是从渡口流下的,这还是他最初想要进去的引子呢!
跟在后面的百姓,人不太多,虽然看过了渡口的远景,有哭有不信的,但见到丁员外向着那外人跪下,心中皆是一惊,都望了过去。
听见事情仍有转机,员外夫人面上一喜,摇晃他的腿,叫道:
“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
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可能,但那也太巧了吧,他想着,问道:
“令家公子何时去的渡口?”
“半月前。”
“……”
苏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都可能是葬身于那的第一拨人了,要真是昨天逃走,那就太离谱了。
但见员外夫妇二人,既不死心,也不松手,于是他随口问道:
“令公子身上,可有什么护命的宝物,比如诶……阴阳轮转镜,九转还魂丹什么的?”
这两样东西都是他胡诌的,而听到他的问题,夫妇二人开始思考,于是他借机将两位扶了起来。
“宝物……”
员外夫人思索着,转头看向焦眉苦脸的员外,轻轻问道:
“那东西?”
丁员外闻言,眼前一亮。
“呃……是什么?”
那妇人立即答道:
“先生,我儿初生时,曾害了场大病,请了周围的大夫都治不好,后来不知怎的,他便自己痊愈了,但隔了一段时间又会复发。我们只当是一种不伤性命的怪病,但后来,越发作就越厉害,四岁那年竟是连床都下不来了。
“之后我们遇到了一位游方的道士……”
一听这话,苏归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那老道一眼。
怪不得受骗呢,感情不是第一次,合着一直有这样的传统是吧。
“那位道长,说我儿灵智早开,有不干净的东西趁机占身,随后给了我们一段桃木,让他佩戴。我们便让他一直戴着,之后,那怪病还真的好了。我们更不敢叫他摘下,想来应该是一直在他身上。”
桃木?
苏归脸色微变,他偷偷瞥了眼七娘,后者听见桃木已是细眉蹙起。
“什么样的桃木,不会是这样的吧?”
他从行囊里抽出自己的桃木枝,向两人展示。
“不是这样,那段桃木只有半个拇指大小,饱满光洁,正中间还有一个小花苞。数年不枯,那花苞更是越长越大,但又迟迟不开花。”
员外夫人摇头道,这位瞎先生的桃木又细又皱,干瘪失水,非是一种。
卧槽!这听起来就不像凡物,但结果终是不好说,于是他又说道:
“那位该是真高人了,也难怪你们会信了这个假道士。不过,令公子失踪已有十五日,想来……”
“不是十五天!不是十五天!”
丁员外激动地大喊:
“他十五日离开的丘山去渡口,但渡口那时尚无异样。我孩儿本该是四日前返回,若是出事,实则该是那时,距今也只有四日!”
淦!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苏归努着嘴,小心地收回桃木枝,说道:
“昨日正午,沿着梅子河有一口棺材顺流而下。
“若令公子还活着,他只可能在那棺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