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还未亮，楚泠便被凉夏叫醒。

她困极了，双眼都睁不开，任凭侍女为她穿衣梳妆。

郡主的及笄礼非同一般，比寻常人家都要隆重些。

因此，复杂庄重的服饰就显得十分必要。

大大小小的佩饰加起来几乎近百件，耀眼华丽的宫装足足罩了五六层，极尽奢华。

顶着这一身重量级的行头，楚泠有苦难言。

南诏又最重礼仪，越是隆重的仪式才越能彰显蒙受恩德浩瀚。

待行完重重宫礼，楚泠才终于来到乾坤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文武百官立于两侧，欧阳煊一袭明黄色龙袍，静坐于金光璀璨的龙椅之上。

他微抿着唇，不怒自威，带着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严。

重臣命妇们皆立于两侧，安静地等待着这场仪式的主人公出现。

楚泠身着绯色宫装，腰间紧紧束着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缀以晶莹剔透的北海珍珠，衬得她的纤腰盈盈，肤色雪白。

她微低着头，莲步轻移，嫣红的细罗宫纱锦缎软鞋上绣着一双翩翩起舞的彩蝶，若隐若现，栩栩如生。

她眼角的余光轻瞥，见到百里俟头戴玉冠，一袭深红色华服立于百官之首。

很神奇，无论什么颜色，似乎都与他格外的相配。

若说白色衬得他出尘绝世，那深红色便更能彰显他身上那雍容华贵的气度。

他的神色淡淡，薄唇轻抿，目光却一直落在楚泠的身上。

不经意间，视线悄然交汇。

似是怕她紧张，他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丝温柔的浅笑。

察觉到他的安慰，楚泠原本慌张的心不自觉地慢慢平静下来，嘴角的微笑也变得更加自然。

此次及笄礼是前所未有的隆重，更有他国使者旁观，所以她不能出错，让南诏沦为笑柄。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百里俟身旁立着的那位陌生男子应该就是东夷国太子—慕容琰。

他锦衣华服，容颜俊朗，周身贵气难掩，确实当得起东夷第一公子之名。

虽然坊间尽传这位太子是仰慕她的容颜而特意来参加及笄礼，但她总觉得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

毕竟这位太子贤能之名在外多年，不似是贪图美色之人。

无论如何，她都要避免出错，让这场及笄礼圆满结束。

但是，有人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在楚泠即将接近正位之时，她的脚下竟忽地一滑，身子迅速前倾，重重的发饰也欲散乱而下。

慕容琰离她最近，此刻却微微扬唇，淡然看着，并未有任何动作。

百里俟的面色稍稍一变，身形微动，抬手欲接。

未曾想，楚泠自身的反应更快。

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她便迅速稳住身形，同时快速转身。

只听得一阵清脆的玉璜环佩之声，楚泠莲步轻移，悄然落至一旁。

此事生得极快，除了靠近的几人之外，其他人都未曾看到。

楚泠抿了抿樱唇，敛了敛自己的情绪后，又继续缓缓前行。

百里俟见她无事，神色渐缓，只是垂着眼眸看向她方才脚踏之处，神情冰冷。

楚泠双膝跪地，素手交叠，举至眉间，缓缓叩拜，随后起身，往复三次。

礼毕，欧阳煊缓缓起身，从宫人奉来的托盘上取了一支玫瑰晶并蒂海棠玉鸾珍珠簪，慢慢插在她的发髻间。

皇恩浩荡，不言而喻。

楚泠跪拜叩首，再次谢礼。

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与此同时，百官朝贺。

就在楚泠准备起身之时，欧阳煊贴身内侍王全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长乐郡主，请接旨。”

楚泠心中讶异，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摄政王之妹百里长乐言雅行端，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金闺。东虞国太子，慕容琰，节操素励，有钟灵毓秀之才。二人佳偶天成，天造地设。今朕愿成人之美，赐锦绣良缘，垂记章典，以结两国万世之好。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话音落下许久，楚泠都似乎还未回神，只是僵僵地跪在那里。

“郡主，赶快接旨呀！”

王全见她久久未动，不由得小声催促道。

楚泠愣愣地抬起眼眸，越过王全，看向他身后的少年。

明明前一天，他们还在嬉闹，但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陌生。

他看向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愧疚，亦没有半分不忍，只有不容置喙的强硬。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

她的心忽地乱了，脑袋里忽然跳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她有些焦躁，不自觉地去寻找百里俟的身影。

他站在百官之中，依然是那般的神色淡淡，只是那一双深邃的瞳孔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

刹那间，楚泠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有她……

呵呵……

真是可笑！

相处多年，她竟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未曾想，她也不过是上位者的政治工具而已。

难怪此次及笄礼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原来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加顺理成章地嫁予东虞而已。

听着面前宦官不断的小声催促，楚泠沉默许久，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她看着欧阳煊，眸中的愤怒、受伤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死水般的平静，让人看不清情绪。

一刹那，欧阳煊怔了一下，心中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此举到底是对是错。

“泠儿，谢主隆恩。”

她缓缓行了个礼，接过了圣旨，似乎已然接受。

众人没有想到，一场浩大的及笄礼竟会演变成一场赐婚礼。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觉得不足为奇。

长乐郡主蒙得皇恩，又是摄政王义妹，在南诏地位尊贵，自然要嫁予王孙贵族。

慕容琰是东虞太子，深得老皇帝器重，此次来南诏名为观礼，实则求娶。

两人在一起，倒也是般配。

“恭贺郡主及笄，喜结良缘！”

不知是谁开了头，文武百官竟齐声朝贺。

楚泠并未出声，只是淡然地看着所有人，神情淡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