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林姨娘和婉莹在城外华藏寺里香的时候,见到路边快要饿死的红芙,机缘巧合把她捡回来才知道:她是逃荒来的京城,父母母亲半路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只剩她一人可怜巴巴的在庙门前讨饭。
也是缘分眷顾,当时婉莹下轿子的时候,不知怎么无意间挂掉了荷包,被一众小乞丐抢去,红芙死命夺回来,还给婉莹,婉莹看她那么为了抢荷包弄得身到处是伤,便求着林姨娘把她带回府里。后来红芙成了婉莹的贴身丫鬟,两人名为主仆,实像姐妹。
红芙原本大婉莹一岁,再加先前又受过婉莹的恩惠,所以一心一意只为婉莹,照顾护着婉莹。什么事情但凡有利婉莹的,不用别人说,她自然当仁不让,反过来但凡什么事情不利于婉莹,她也竭尽全力,俱力抗衡。所以眼见她伤心,婉莹心里也疼起来。
被砍掉的几株桃树,只婉莹知道,那是红芙对她死去的娘的一点念想,红芙曾跟婉莹说过:她娘名叫桃花,也喜欢桃花,红芙老家屋前面有她娘种的桃树。红芙娘对红芙说桃花是最懂人性的东西,春天开花给人观赏,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只要肯看一眼,都是一样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红芙既喜欢春天的满院桃花,更喜欢夏天的满树桃子,穷人家的孩子,眼巴巴地从花开等到花落,从一个小绿豆等到拳头那么大,再从青绿等到泛黄,有时忍不住偷吃一个,酸涩的连连后悔,红芙娘早数过树有多少个桃子,每天防贼一样护着树的果实。好不容易等到桃熟,好的品相自然摆到驿路边换成铜钱,客人们挑拣剩下的,是成了红芙和弟弟两人的宝贝。红芙小时候不懂事,总巴不得桃子少买一些钱,多剩一些,有时候趁娘不注意还偷偷地把完好无损的桃子悄悄划伤。
婉莹知道,那是红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也是婉莹求着娘,也在惜珍阁的院前栽了几株桃树。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年,桃花正盛的时候,师老爷得了一种怪症,多方求医问药无果的情况下,高姨娘鼓捣着从外面请来一个算命的,那人一掐一算,便径直来婉莹们惜珍阁,指着那几株桃花树说,师老爷是命犯桃花,被桃花妖附了身了。砍了这树,师老爷的病便可痊愈。
那日只见高姨娘领了太太的令,带着几个家仆,拿着锨铲,气势汹汹的刨着,红芙大哭不止,多亏林姨娘拉住了,锁在了楼。这才留住了小命。
婉莹看她合窗,手还是抓着窗子不放,知道红芙又想起桃树这事,走到红芙身边,说:“红芙,别想这事了,你若喜欢桃花,婉莹求爹爹再在咱们院里植几棵是了。”
“谢谢小姐,不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次牛乳甜糕的事情,闹得沸反盈天,连带着姨娘和小姐都受了委屈,红芙心里已经很是过已不去了。小姐的心意,红芙记在心里呢。”红芙事事处处以婉莹为准,婉莹知道她不愿因她再给自己和母亲多生波澜。
“再说,我娘也走了这么多年,红芙也该放下了。我娘是好人,这一世受尽了苦,到了那边肯定是去享福的。”红芙说着,脸升腾出一种幸福的回光,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娘亲在他界里享福的光景。又说:“小姐和姨娘对红芙有恩,红芙这一辈子是用来报恩的,红芙现在只有两个亲人,是姨娘和小姐,只是小姐别嫌红芙高攀才是。”她怕婉莹担心她,反过来安慰婉莹。
“怎么会的,婉莹心里一直把你当姐姐的。”婉莹感佩地拉着她的手说到。
“有小姐这句话,红芙哪怕是死,也是值得的。”红芙热泪盈眶地说道。
“别哭了,也别想了,好么?”婉莹继续安慰她说。
“知道了,小姐,红芙不想是。”红芙虽然听得婉莹说心里把她当姐姐,但她自己却不拿大,还是以丫鬟的口吻说话。
不多会只听楼梯有人来,进屋一看确是娘。娘甫一进屋,便说道:“刚才你瑞春大娘过来说,老爷这几日已经寻了一位好画师,明日来府给婉芸和你画像,你可想好,到底在哪里画么?”
“不拘哪里都行,又不是什么大事?”婉莹嘴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婉莹并不知道将来所嫁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算他是天子,婉莹对他一无所知,也实在是无喜可言。反倒想及自己马要离开府,心里便莫名的伤痛。所以整件事情婉莹不仅不高兴,反倒有点抗拒,巴不得它越晚越好。但实际是事与愿违,离九月初三也没几日了。
“到底也得说清楚才是,不然先生来了,怎么画呢?太太还等着回话呢?”林姨娘见婉莹如此不心,便那太太回话说事。
“那在这屋里吧,反正这几日都有雨,西花园跟后花园都去不得。”婉莹懒懒地回到。
“那我这去回了太太。”言毕珊珊而去。
“小姐,花容月貌,将来必定要做贵妃的。我只等那一日呢。”红芙说到。
“贵妃不贵妃的,婉莹倒不稀罕,婉莹只求娘在家能平平安安好”婉莹说。
“放心吧,小姐,府里有老爷周全,下有我们服侍,姨奶奶不会委屈的。”红芙也知道婉莹的心事,解劝婉莹说。
“但愿吧。”婉莹怅然若失地说到。想到此番婉芸二姐也待诏入选,高姨娘必定是扬眉吐气,但愿她如今顺心顺意,也能忘了前年旧事,少难为母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