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一走是二十五天，几乎躲过了果兴阿的整个新兵训练。其实往来路程算带着俘虏走的有点慢，满打满算有十一二天也够了。不过显德这次出公差，还有果兴阿的安排采购任务，所以又多耽搁了些时候。而且显德毕竟不是喜寿的了的，有品级在身的老人，自然要大肆应酬一番。果兴阿出门的时候特意给显德和喜寿拨了一批缴获的金银细软，喜寿的要行贿，显德的可都是走人情用的。

果兴阿点名的枪械物资，根本没用显德出面。喜寿熟门熟路的找到和春的亲信翼长王浚，一包金银送去，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一切好说。果兴阿的这次斩获，堪称江南大营成军以来少有的大胜。虽然之前和春也在绿营的配合下打过几次胜仗，不过斩获实在让人齿冷。果兴阿这次虽然不是什么大阵仗，不过百余颗首级，是真打一场大仗也不是可以轻易拿到的。和春验看了首级以后，乐得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长毛的标志，是不剃发，杀良冒功和战场斩首一眼看得出来。果兴阿呈献的首级一眼看得出货真价实，头最少的都有三寸多长的头发，绝对假不了。果兴阿总不能抓一堆老百姓，等头发长长了再杀吧！不过和春不知道，有些土匪条件有限也是不剃头的。

果兴阿是正根儿的旗人，手下的佐领也是大清立国的根本旗兵。以往征战都要依靠绿营的和春，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疙瘩。这次得了机会更是玩了命的吹捧果兴阿，对于报捷的显德也是大肆的抬举。特意请来了冯子材、张国梁等汉将为显德洗尘，一则是给显德脸增光，二则也是挫挫汉将们的锐气，别以为您们能打仗，我们旗人也有行的。

和春这么给面子，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显德理当投桃报李。不过显德一直在犹豫，显德出发之前果兴阿给和春准备好了李子。不过这个李子太大了，显德实在舍不得拿出来。虽然也只是几句漂亮话，可有些话得意义太大了！

“先君为国殉难，后辈小子无才无德，多赖军门耳提面命指画机宜。今逆匪猖獗，本佐领孤悬于外，虽万仞加身而不敢避退者，报国恩下孝先君耳。粮秣军需仰仗军门，盼军门查职报国之忠随父之孝，厚予赐之。一军下无不感军门厚恩，果兴阿鄙薄，当以父侍军门，附望军门台鉴。”

显德得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事先准备好得词句，已然酒过三巡还是纠结着不能出口。当然啦，这些绉绉得词句是显德润色过的，果兴阿的原话是：“哥们儿还是个小孩，太多事都得靠你和春军门指教。目前太平军真他妈猛啊！老子带着这么点人在外面顶着也不容易，和军门您能多给点东西不。我这仗也不是为我自己打的，不还是为了国家嘛！我十几岁一孩子跟着老爹出来打仗，容易吗！你只要给东西，老子拜你当干爹！”

果兴阿到是没觉得拜个干爹有什么，老子连亲爹都是捡回来的，我那个能给我做烧茄子的亲爸爸在二十一世纪呢！只要能要来物资，别说干爹，拜你当皇帝都行，火枪大炮才是真家伙。

可惜显德等人可认同不了果兴阿的观点。以父侍之，这四个字的意义太重大了，旗人看重礼仪规矩，干爹可不是随便拜的。果兴阿一拜干爹，整个佐领的人都要在和春面前矮三分了。虽然现在也是归和春指挥，但意义可不一样。这里面有一个重大的面子问题，和春的出身。和春是正黄旗前锋出身，简单来说等于一个高级旗丁。而果兴阿是镶蓝旗的世管佐领，属于较低一级的旗官员。

虽然一个是驻京的三旗，一个是驻防的下五旗，但官是官，旗丁是旗丁。旗官兵可不是一人一票选出来的，也不是科举考试考出来的，全都是世袭的。如果你是一名前锋，算你凭借个人努力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只要你没给家里挣出一个世职来，那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的儿子将来还只能是前锋。哪怕你立了大功给后代留下了世职，大不了是个云骑尉轻车都尉什么的，你的儿子也还要在佐领下，只不过地位高些罢了。除非重新开建一个佐领，你自己当佐领，不然旗人永生永世也只能是某某旗佐领下，永远也无法超脱。

世管佐领在大清，几乎等于一个小了几号的铁帽子王，虽然管的人少点也穷点。不过好像产量不高的金饭碗，地位超然啊！而且只要你们家不死绝户，这佐领永远是你们家的。如果兴阿如果高升了，哪怕入值军机处了，这佐领的职务他还得兼任着。算果兴阿那天战死了，也得在他的弟弟里找继承人，根本没外人的份。哪怕叶赫那拉家只剩下一个襁褓的婴儿，佐领下的这几百人也永远得拜他当老大，这是旗的规矩国家的法度。佐领永远是佐领，旗丁永远是旗丁，阶级的壁垒永远无法打破。这也是为什么果兴阿无论怎么胡作非为，赛尚阿他们都要忍着的原因。

拜一个前锋出身的现任江宁将军当干爹，果兴阿很吃亏的。好像一个贵族公子拜一个老家丁当干爹一样，果兴阿为了换点枪炮，把祖宗代的脸都丢干净了。赛尚阿等人虽然又跪了一地，但果兴阿再次独裁了，老子不要脸了，你们谁都别劝我。

显德权衡了再三，看着和春和张国梁等人都快喝趴下了，再不说没机会了。显德只能猛干了一杯酒，红着脸站起身来把腹稿念了一遍。

显德话音一落，大帐里瞬间安静了。张国梁和冯子材都是被招安的起义军，不懂旗复杂到堪康熙字典的规矩，借着酒劲还恭喜了和春两声，见旗人官员们都不说话，才赶紧收声观望情况。

“这个果章京用词太谦了吧！”佐领旧称为牛禄章京和春自己也不敢相信，一个世管佐领把面子给到了这种程度。虽然和春现在是江宁将军总管两江军务，但旗人出身可是天堑啊！好像公主和额驸，床履行职务时你是额驸，床下你还是奴才。和春床是江宁将军，床下只是旗丁啊。

“先佐领惠扬公不幸为国殉难，本佐领风雨飘摇之际，多赖军门扶持。本佐领章京果兴阿军务在身不能亲来，特命下官拜谢叔父和军门大恩！”显德一咬牙跪了下去，这是替果兴阿磕的头。反正要不着枪炮果兴阿也让显德抱大腿哭来着，能简化成磕个头也算不错了。而且显德还给果兴阿还了个价，果兴阿的拜干爹，先被显德虚化成以父侍之，现在干脆降格为叔父大人。

“贤侄免礼！”和春坐直了身子，又正了正衣冠，才起身还了半礼。虽然显德都六十多了和春还大，可他可是替果兴阿拜的，所以和春等于是正式的受了果兴阿一礼。

“多谢军门！”显德起身后反而觉得轻松，拜叔叔总拜爹强啊！

“呵呵！果贤侄为国征战，屡建功勋，忠勇不让先兄惠扬公啊！辛苦，辛苦啊！”和春好像抽了二两大烟土一样，满面红光浑身都觉得轻飘飘的。惠扬活着的时候，脾气又臭又硬，和春懒得理他，也惹不起他。别说叫大哥了，算叫一声惠章京，都得是规规矩矩的。现在能和世管佐领称兄道弟，张口贤侄闭口贤侄的，爽啊！和春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还要好好打仗啊那天要是能和自己本家的佐领称兄道弟，那才是真的爽啊！鬼才愿意叫那个小王蛋佐领大老爷。一个四品蓝顶子，在自己面前拽的像二五万似的。

“为国尽忠，为父报仇，不敢言辛苦！唯军需一项，还望军门多多体谅！”显德看着飘飘欲仙的和春，知道现在算要大将军炮，和春都能给。

“果贤侄太过客气啦！都是为国效力，为主子尽忠，军需理当充足供给。更何况果贤侄孤悬在外，多次力破贼军，更是要加倍补给才是！”和春明明看着显德，但好像是在和果兴阿隔空对话一样。

“多谢军门！寻常军需大营诸位同僚，同心僇力筹措之下均已齐备，唯有一样需军门首肯！”显德和大营里的头面人物，这几天感情沟通的相当不错。

“不知是如何事物啊！”和春也知道果兴阿给这么大的面子肯定是有所求的。

“军门明鉴，进来发匪多次攻击佐领驻地，虽然都在军门运筹下被我军击溃。但贼寇兵势渐大，且多携有盾车之类攻城重器，我军寻常火枪箭矢不能击破。佐领恐发匪再携重器来袭，所以佐领大人希望军门能调拨数门火炮与我军，用以杀敌！请军门明察！”显德躬身道。

“嗯！果贤侄所虑甚是啊！营内火炮老旧，不堪使用。下月有一批新到的洋炮，刚好三门，调拨给果贤侄吧！火炮到营以后，我自派兵与贤侄送去！”和春到不是不看重火炮，而是一直用不好。下发给旗兵的火炮和没发一样，不是炸膛是无法发射。下发给绿营的到是好些，但也跟不军伍行动。而且汉人手里火炮多了，和春也是放心不下。果兴阿是旗人里罕见的善战之人，他给了自己城门大的一张脸，无非想要几门火炮，给他是啦！

显德又是连连道谢，诸人又是欢宴半宿，尽欢而散。喜寿和老熟人王浚交接了枪械等其它物资以后，在出发的第二十五天，显德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了果兴阿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