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兴阿也是亲临战阵一步步走起来的,只是眼下手底下人多了,众人才觉得他地位高了,不应该再亲身涉险了。其实没几个月之前,无论是黄达平围攻荒村,还是夜袭小南京,果兴阿都是抡起雁翎刀搏杀在前的。赛尚阿、显德等人是一直反对果兴阿亲临一线的,因为果兴阿已经可以算是佐领最后的希望了,他的两个弟弟都过于年幼,果兴阿要是有个闪失,佐领十年年都别想有所起色了。但是其实每次都是苦劝,实际拦不住也拦不住了,算昨天捧出了惠扬的排位,其实也是说明一下严重性,让果兴阿在这事慎重一些。
不过今天是所有人都动真格的了,果兴阿神色不善,他不是要亲临战阵,他这是要去拼命。士兵们需要一个亲临一线鼓舞士气的统帅,可绝对不需要一个和他们一同厮杀的统帅,像果兴阿自己常说的,指挥官应该在指挥官的位置。但眼下果兴阿好像哈坦身了一样,他今天没想过指挥,他是要去冲锋陷阵。
“大人,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您是一军统帅,不可意气用事啊!”赛尚阿第一个扑了来,抱着果兴阿的大腿嚎哭了起来。
“大人,您要亲临战阵我不拦您,可是你要去拼命,你先杀了我这个老东西再走,我一直没拦住过您,今天是死,也得拦住您!”显德当即抱住了果兴阿另外一条腿。
果兴阿被抱住之后一时挣扎不开,红着眼睛的他没有发现,一声不吭的福全,正在背后死死的抱着他的腰。慕顺、丰升阿等人更是一拥而,拉胳膊拽手,异口同声的让果兴阿冷静冷静。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老子要给哈坦报仇!”果兴阿死命的挣扎着,哀痛和仇恨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啊!”果兴阿大喝一声猛然发力,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正是力气完足,显德毕竟年老力衰,被他直接甩了出去。一条腿得了自由,能够蹬地发力,再一下子把其他人都给甩开了。身后挂着仍旧抱着他腰的福全,果兴阿昂首阔步的向外走。
众人还要再次拦阻,却见一个英俊的青年,从背后猛的走了过来。推开了福全之后,一把抓住了果兴阿后脖领子,猛然发力直接把果兴阿了拽了回去。青年力气极大,果兴阿被他拽的倒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摔在地。
“你是出兵报仇,还是要去自杀!身为一军主将,你耍的什么小孩子脾气!行军打仗怎么能像你这样”青年指着倒在地的果兴阿一顿臭骂,吐沫星子喷的果兴阿满脸都是,果兴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地一句话也不说。
城楼里一片寂静,众将谁都没有想到这位爷会冒出来,更没想到倒坐在地的果兴阿好像还很吃他这一套。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新和托明阿更是震撼,果兴阿手下的头面人物他俩都认得了,却并没有人给他俩引荐过这一位。直到昨夜登城才见到这位,不过也没人过多介绍这人,两人仅仅知道这位姓谭,是一个六品千总,而且在果兴阿手下也不带兵。现在看着御赐勇号的三品大员果兴阿,被这位谭千总训儿子一样的臭骂,两人都是震惊不已。果兴阿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被人在人前这样痛骂,两人都防备着果兴阿一会恼羞成怒暴起伤人。虽然果兴阿算暴起伤人也不会冲着他俩,两人还是往后退了退,以免暴怒的果兴阿错杀良民。
“谭大哥,我想报仇!”果兴阿没像赵新想象的那样暴起,反而很不争气的坐在地哭了起来。
“知道,知道!”谭绍光前扶起了果兴阿。
“我不去,我对不起哈坦!我第一批认识的人里有他,他是第一个替我去厮杀的人。他现在死了,一辈子我也得替他去厮杀一次!”果兴阿恢复了一个孩子应有的样子,靠在谭绍光的肩膀哭的更加厉害。虽然果兴阿前世也有三十多的年纪,可是前世他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内心里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
“大人,我们都知道,可是您不能这样去!”赛尚阿等人也知道,果兴阿失忆了,他的人生是从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子开始的,他第一次认识的是那三十来人,听了果兴阿哭的哀恸,众人又是纷纷落泪。
“去是要去的,但是你可以临阵,不能没头没脑的去拼命!”相处日久了,谭绍光也把果兴阿看成了朋友。在谭绍光的眼里,果兴阿是个怪的人,他时而睿智时而蠢笨如猪,他有傲人的战绩和复兴民族的理想,但也有多如牛毛的缺点。
“谭大哥!”果兴阿忽然收住了泪水,一脸郑重的看着谭绍光。
“你要干嘛?”谭绍光感觉果兴阿又要出什么邪招。
“这个给你,我去冲锋陷阵,全军奉你号令!”果兴阿从书案后面拿出了他的德式马刀,直接塞进了谭绍光的手里。
“这怎么行!”谭绍光心里其实有些暖意,如果抛开一切,果兴阿对他真的没话说,很多事李秀成都做不到。
“大人”赛尚阿等人也吓了一条,谭绍光毕竟是太平军降将,怎么可以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他。而且谭绍光降得非常不彻底,七七堆条件不说,直到现在也是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状态。
“不必再说了,我现在脑子不清楚,你们不想让我去送死,都给我闭嘴!”果兴阿直接拿自己威胁起了众人。
“谭大哥,你想我死,你可以拒绝!”果兴阿把被谭绍光推回来的军刀,又递到了谭绍光的面前。
“下不为例!”谭绍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军刀。
“部署不变,全军出城,由谭大哥代我执掌枢。福全你带警卫班留下,谭大哥如我一样,如有人违抗谭大哥的命令,立斩不赦!”果兴阿语气不善的说道。
“嗻!”福全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他自己知道自己必须留下,万一谭绍光要谋害果兴阿,他还能制止。
“连我在内,全军奉你号令,谭大哥,我一切都托付给你了!”果兴阿对着谭绍光一拱到地。
“全军出城,城门以外,列空心方阵迎敌!”谭绍光坦然受了果兴阿的一礼,抽出了果兴阿德式军刀,下达了他的第一条命令。
“嗻!”果兴阿第一个带头应命。
“嗻!”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不过果兴阿安排了谁都不太相信的谭绍光,而不是赛尚阿等人代掌全军,大家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已成定局,果兴阿都第一个领命了,众将也只能应命出兵。
谭绍光被俘之后几乎疯狂的汲取着各种各样的知识,同时他又是个要强的人,每日都在反思着自己的不足。人最容易学到东西的地方,是自己失败的地方,谭绍光生平最大的失败,是被果兴阿俘虏。所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是当初自己怎么败在了果兴阿手。
论谋略用兵指挥调度,果兴阿虽然颇有见地,但其实还是较稚嫩的,顶多算是一个人之资,距离名将还有很遥远的距离。谭绍光自问,自己虽然也算不得一代名将,但是还是要略胜于果兴阿的。峡谷一战,果兴阿虽然事先设伏占了先机,但是谭绍光兵力还是大占便宜的。谭绍光几经反思,觉得自己主要还是败在了两点,其一是军队的组织架构,清军的班排连架构远胜于太平军的两司马制度。其二便是武器,果兴阿全军都装备了最先进的洋枪洋炮,而太平军虽然也有火枪,但是性能参差不齐,火力完全不是果兴阿的对手。
想明白了这一点,谭绍光现在指挥起果兴阿所部,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他没有像果兴阿一样把火炮全都留在城头,而是把二十门威远将军炮都带了,让清军在有城头火力支援的同时,可以近距离便宜调配火力。同时在阵形结构,也不再呆板的使用空心方阵,而是把骑步一连和侦查连布置在方阵的两翼作为游骑。再以步兵营和辎重连的所有兵力结成方阵,暂时不再使用火枪的二营和骑兵留在阵内。受到敌方攻击的时候,可以用火炮和步兵严密防御,而一旦发动攻击便可由骑兵直接突击,二营使用大刀的步兵再清理骑兵击溃的敌军。谭绍光的这个阵形,应用远照抄电影桥段的果兴阿高明。
捻军战力低下,面对清军的强力进攻,几乎是一触即溃,但是这一仗却并不轻松。因为捻军对清军有着近十五倍的兵力优势,清军击溃一股捻军之后,马又要面对另外一股,而捻军溃散一段之后,又可以很快的再次聚集,清军要疲于奔命的面对着永远也打不完的捻军。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找到捻军的军,一举击溃捻军的首脑,来一次斩首行动。这样一来,只要军覆灭,其他的各部捻军群龙无首,清军可以趁着捻军军心大乱一一击破了。但捻军并未打出大纛旗,寻找捻军的军并不容易。
如果依着果兴阿的性子,那看见谁打谁,一股一股的打过去,早晚能打到捻军的军,也是拼蛮力的意思。谭绍光虽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操作起来更巧妙一些。
在端坐城头的谭绍光的指挥下,果兴阿带着所部缓缓的开到了城外,捻军也倾巢而出前来迎战。昨夜刚刚围攻百人不下,又被清军击败的捻军,本来没准备和清军硬碰硬。但是昨夜城内忽然传来了阵阵哭声,捻军首领以为清军士气已丧兵无战心。这才摆开了架势,准备一举击败出城的清军,顺势拿下富庶繁华的德州城。
清军的方阵缓缓向前,轻松的击溃了拦路迎战的捻军,渐渐深入了捻军的军阵之。城头观战的众人无不万分紧张。赛尚阿等人是关心果兴阿的安危,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而赵新和托明阿则是因为完全不懂军事,他俩看着捻军的阵形好像一个口袋,而果兴阿正缓缓的钻到口袋里去,均以为果兴阿陷入重围,必然不能幸免了。
谭绍光巧妙的地方,便是把果兴阿攻击所有人的方略,换了一个地方。清军钻到了捻军的肚子里开打,这样虽然四面方都是敌人,但是清军也可以一次攻击多股敌军,可以更快的找到捻军的军。而且所谓军,自然是阵列的心位置,清军所处的这个位置,理论也距离捻军的军更近一些。
清军一番大闹天宫,的确很快找到了捻军的军所在。这其实非常简单,军主将身边自然是精兵强将,肯定要其他的队伍战力强悍一些。清军同时攻击股敌军,打散了七股,有一股没打动的,自然是捻军军所在。
果然在受到清军的重点照顾之后,这支唯一坚持用弓箭和清军火枪对射的捻军,竖起了军大纛旗,召唤其他各部向军靠拢,围攻清军救援主将。
“报仇雪恨!万岁!”找准了目标之后,二十门威远将军炮对捻军来了一次齐射,步兵缓缓的打开了方阵,果兴阿抽出了雁翎刀,高呼着“万岁”发起了复仇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