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等大臣和两宫太后谈判的时候,果兴阿也没闲着,他要安排自己在辛酉政变之后的后路。虽然打定了主意什么事都不搀和,将来是回东北老家当军阀,但果兴阿也没有放松对于其他人阴私的窥探。他必须看清局势,弄明白谁是谁的人,他可以不搀和,但是不能不提防。
咸丰病危期间奕欣的来信,让果兴阿看到了书信之外的东西。奕欣能够在肃顺严密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得咸丰病危的信息,并且非常了解咸丰的病情,这是很说明问题的。因为万寿节那天咸丰是当众发病的,所以想知道咸丰发病的消息很容易。不过获悉咸丰的具体病情可不容易了,咸丰身边的御医肯定有人是奕欣的铁杆,或者说与奕欣的铁杆份子关系密切。但是肃顺当时把整个承德都封锁了起来,这个能与御医扯关系的人,又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的呢?而且能够以惊人的速度送往北京。
杂务科现在的编制已经十分庞大了,有了线索之后再用心调查,很快找到了奕欣的暗桩御医官栾太的至交好友曹毓英。曹毓英,字子瑜,号琢如,江阴周庄人。道光十年秀才,后选为拔贡,以七品顶戴任职兵部。道光二十三年举人,咸丰五年由军机章京升主事,历任员外郎、郎、鸿胪寺少卿。由于他长期在军机处工作,有“内娴掌故,外悉四方之政&p;;的美誉,肃顺也曾对他竭力拉拢,不过他却是奕欣的铁杆,而且是隐藏的极深的那种。
曹毓英与栾太是多年好友,以他们的交情,他绝对能从栾太的嘴里问出咸丰的病情。别看曹毓英官不大,可是位置却重要。他是军机处的首席章京,也是传说小军机里面排名第一的。在咸丰病重期间,大军机们都围在宫里,他便成了军机处的实际当家人,可以随意使用军机处的一些小特权,如发送紧急信件。军机处的公事和信件,是谁也不敢扣留和查问的。也是这样,奕欣的紧要情报,便在肃顺的渠道里畅通无阻了。
虽然曹毓英也不算小鱼了,但是果兴阿还是觉得不知足,他总感觉还有一条大鱼还没有被找到。但是杂务科调集精干力量查了几次,依旧没有任何新的收获,奕欣的布置好像仅此而已。果兴阿总觉得还有没被找到的人,可是也没有线索也查不下去了,只能作罢。不过七天之后,一个杂务科外线人员的下线人员送来的情报,则差点把果兴阿吓掉地。
这份情报的内容,是这个十线人员在伺候一场家宴时听回来的,说出秘密的人是醇郡王奕譞。邹德归等人对于这份情报的真实都性嗤之以鼻,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且不论其内容是否真实,单是奕譞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说出这样的秘密,便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不过了解了详情之后,果兴阿却有点狐疑了。他对于这段历史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奕譞吐露的秘密涉及到的人和事,他多少有些印象。
哪位十线的外围人员,是老五爷惠亲王绵愉家里的下人,他伺候了一场只有近支宗室参与的便饭,亲耳听奕譞说了一个大秘密出来。奕譞不仅是两宫皇太后的小叔子,而且还是西太后的亲妹夫。咸丰九年,当时还是懿贵妃的西太后的亲妹妹,奉旨与奕譞成婚,亲做亲的做了醇郡王福晋,并于第二年三月生有一女,咸丰十年月,当英法联军逼近北京之际,醇郡王奕譞夫妇即随同咸丰皇帝逃难承德避暑山庄。
顾命臣为了避免两宫势力过于膨胀,所以严格以“祖制礼法”来挟制太后,两宫太后自然不能召见外臣入宫,是连奕譞这样的小叔子也不能随意召见。因为在礼法来讲,叔嫂当避嫌疑,何况太后还是奕譞的寡嫂,当然不能随意召见。但奕譞的福晋是西太后的亲妹妹,亲姐妹见面聊天,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提出异议的。何况是姐姐刚死了丈夫,情绪悲痛,妹妹更应该去时时劝解安慰的。所以醇王福晋,可以时常入宫宽慰两宫太后。见得多了,自然聊得也多了,所以醇王福晋从宫里带回了了不得的消息。
据奕譞说,两宫太后有一次跟醇王福晋述说肃顺等人时,常常哀叹先帝托付不效。两宫太后随口便能说出肃顺人如何的目无君、跋扈不臣,西太后讲到动情处,还不由得哭了起来,说:“他们个这样欺侮我们孤儿寡母,难道我们家没有人能出来主持公道了吗?”
古训云:“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如今居于“君位”的皇太后竟然泪眼巴巴的说出这样的话来,醇王福晋势必要对自己夫妇的“忠诚”有明确的表示,何况两宫太后还有一位是自己的亲姐姐呢?于是,醇王福晋代表自己的丈夫表态说:“有七爷在这里,两位太后只管放心”。东太后一听这话,马说:“那明天早召见七爷吧”。
果兴阿觉得这部分肯定不全是假的,其西太后痛哭一项十分真实,与大多数女强人不同,西太后是一个十分爱哭的人。有人说三国时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其实西太后的江山同样也是哭出来的。垂帘听政本是违背祖制的大忌,之所以能得能成功施行,与西太后的善于“煽情”,有密切关系。其实综观西太后一生,每当她在政治斗争处于相对劣势时,几乎都要演一番哭哭啼啼的“悲情戏”,这回除掉顾命臣时是如此,同治年间打击恭王时也是如此,光绪年间发动“戊戌政变”,囚禁光绪皇帝时更是如此。相反,当她在斗争处于相对优势时,则必定是雷霆万钧的“乾纲独断”了二十三年后的光绪九年14,政治已经羽翼丰满的西太后,为了彻底摆脱恭王的掣肘而独揽大权,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发动“甲申政变”,将以恭王为首的全班军机大臣尽数革退,不但使恭王从此彻底离开权利的枢,也使西太后的权力从此完全失去制约。那个时候,她表现出来的绝不是一个“泪眼巴巴的妇道人家”了。至于后来戊戌年19她再次发动政变囚禁光绪皇帝时,所以又当廷痛哭,则是因为其时光绪名义已亲裁大政数年,作为早已撤帘归政退居深宫皇太后,要公然重夺帝权临朝训政,在祖制家法面前自然又处于绝对的劣势,所以“不得不哭”,以表示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因为光绪皇帝“不争气”“不孝顺”,有负自己多年抚育教导,自己出于“万不得已”才再次临朝训政。
虽然对于西太后的描述有着外人不能窥见的真实,但是其他的部分却有点不和逻辑了。两宫太后刚刚才和大臣谈好了条件,怎么马调转枪口,找人对付大臣了。而且算两宫太后想全面夺权,一举解决点对她们掣肘的大臣,也得找个靠谱的人不是。刚刚二十一岁的醇郡王奕譞,算榨成骨粉又有几斤几两,他凭什么对抗如日天的大臣。两宫太后找这么个外援,绝对是吃错了药了。
不知深浅的奕譞还真准备接受召见了,可两宫真要召见醇王,也不那么容易。据奕譞说,第二天当他来到宫门口时,肃顺在宫门处等他,而且还问他要干什么?他说:“皇太后召见。”肃顺笑着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必是老七你弄错了,还是快回去吧”。肃顺这样蛮横而简单的一句话,奕譞却不知该如何应付,只是在那里磨着不走。幸好西太后料到他必定对付不了肃顺,打发了一个太监来正儿经的“传懿旨”:两宫太后传七爷。肃顺不敢公然“忤旨”,才无可奈何的放他进去。
这一段是评书演义的套路了,肃顺是一朝宰辅,又不是避暑山庄看大门的,哪里有空去专门堵奕譞。如果肃顺真的想隔绝奕譞与两宫,也不会在宫门做难,一直一道旨意能把奕譞全家弄会北京去。哪里用费这般手脚,最后还让奕譞得了逞,自己却成了一副没落失意的模样。
见面时两宫太后时的情况,都让奕譞说出引人入胜的感觉了,连他自己都被编排了进去。据奕譞说,两宫太后声情并茂的把昨天跟醇王福晋说的那些如话再复述一遍,意思是要这位“七爷”拿个主意该怎么办。奕譞承认自己没有解决大臣的能力,所以这其实是两宫太后在挤兑他,因为他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说一个于他来讲不是主意的主意:“这事非恭王不能办”。不过两宫太后要的也正是他这句话,所以当即命他马回京召恭王入觐,奕譞领旨后便马出来了。
奕譞说自己担心大臣过于跋扈做出对两宫不利的举动,所以才特意把两宫的意思透给大伙,希望各宗室王爷能够在他回京之际好生护卫两宫太后。同时他还给大伙透了个绝密,西太后的贴身太监安德海,已经在御前侍卫荣禄的协助下,秘密潜回京师向奕欣报信了,他不过是第二道保险而已。
果兴阿开始犹豫了,奕譞说的这些东西,恍惚和果兴阿了解的历史记载差不多。但是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果兴阿实在无法看清这些云雾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