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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玩笑着过一处拐角,又是另一番天地。
孟少娥判断他们大概在后山的位置,只见正中央有个容纳千万人的高台,四周更加空旷,近百丈的平地用石板铺就,地面崭新无痕,要么少有人来,要么就是建成没多久。
她收起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往前走,展辞接过伞,带着孟少娥往高台后走去,侧面藏着一扇青铜门,门口守着两个人。
那两人躬身道:“庄主!”
展辞递上伞示意他们开门。
门一开,长长的石阶直通地底,每隔四五步守着两个人,墙上挂着铜灯,烛火摇曳着,刚走完石阶,长长的走廊两侧是铺满茅草的石屋,用铁栅栏围着,毅然就是关押犯人的私牢。
孟少娥往周围扫了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让她震惊不已。
“柳伶!”
他背靠着墙,冷冷坐在地上,衣服上还沾着那日的血痕,见了两人,嘲讽笑道:“好久不见,孟姑娘。”
孟少娥走到栅栏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伶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是来顶罪的,贺长风是我杀的,杏花庄炼尸杀人也是我一手策划的。”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孟少娥正色道:“我知道贺长风不是你杀的,至于炼尸,杏花庄里的人都说是你在做,想必你也脱不了干系。”
柳伶对此不置可否,只说:“你们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吧,引我去给摘星门放消息,然后来个瓮中捉鳖,倒是把贺长绝摘得一干二净,呵……”
展辞思索一番,悠然道:“你说这贺庄主无辜也并不无辜,但非说他有罪吧,这些事情都是空穴来风,正巧有你来认罪,他自然干净。”
柳伶嗤笑道:“好一个天下第一庄,糊涂人办糊涂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小皇帝的走狗罢了。”
展辞面上闪过一丝不快,笑着回道:“良臣择主而事,我父亲又与先帝交好,替当今天子办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何不可?”
孟少娥听得云里雾里,心中大致猜测天下第一庄在替宋子荆办事,抓董宝儿也是有意为之,而柳伶显然就是边境派去杏花庄的内应,目的是那本红夷策。
而贺长绝更是与边境邪教,逆贼董昌海一行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是如此一来,王皇舅与前任庄主展扬在一起就说不过去了,毕竟他才是目前朝中对皇位威胁最大的人。
王伯许是太后亲弟弟,更是丽妃的父亲,当年一手扶持宋子荆坐上皇位,其权势在朝堂之上无人能及,造反,对他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点,整个朝堂乃至后宫都毋庸置疑。
孟少娥不禁怀疑天下第一庄只是表面替宋子荆做事,暗地里其实是与王伯许勾结。
毕竟,她在后宫里待久了,像柳伶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比比皆是。
须臾,她开口轻讽道:“春江不忘风骨,凛冬亦有芳华,真是说得好极了。”
她说这话,算是鞭策,也是在提醒展辞,别忘了和先帝的交情,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该接触的人也千万别见。
展辞沉着脸转头看她,俊逸的面容写满不悦,他紧紧抿着唇,过半晌才开口:“你出宫那日下着雨,王伯许派了二十多名暗人刺杀你,是我替你拦的人,摘星门也是我天下第一庄亲自屠杀,你在杏花林里迷路,是我在一旁帮忙,姑娘真以为自己能制服那些活尸?”
孟少娥恍然道:“所以你与贺长绝早就认识,当初为何要广发驱逐他的告贴?你们是商量好了要引诱董宝儿来天下第一庄!”
闻言,展辞对她彻底失望,他不在说话,安静的背手离开,颀长的背影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孟少娥想也不想的追了上去,他走得很快,她追得也很快,夜雨淅淅沥沥淋了一路。
忽而,展辞猛地停下脚步,回头问:“你追我干嘛?”
孟少娥被问得噎住了,别扭回道:“你说我追你干嘛?”
得到这回答,他冷冷的轻哼一声,走得更加果断了。
孟少娥哪里会由着他走,地面湿滑,她紧紧跟在展辞身后不停嚷嚷着:“所以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清楚,非要故弄玄虚搞这么多动作干什么?是我想太多误会你了,如果你说清楚,我也不至于对你说那些话……”
展辞头也不回的寒声道:“姑娘说得是,都是因为在下不好才让你产生误解,你不信任也是应该的。”
闻言,孟少娥心道:“这人真是小孩子心性,一点点小事就让他如此生气,看来得先让他消气才行。”
少顷,她在地上滑了一跤,正惊呼着向后跌去时,展辞迅速回身拉住她,面色从容,只道:“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做错事情就会装可怜。”
他发间沾着雨露,板着张俊脸,说话总是说一半,不清不楚的,让人听得半知半解。
孟少娥正想问,展辞再次从怀里递上那块丝绢:“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那丝绢上绣着方正优美的:“斯羽”二字。
孟少娥看着丝绢认真回想,幼时记忆从脑海中慢慢浮现。当时母亲密友朱夫人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婴儿叫斯羽,那小孩和她同岁,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直到七岁那年,孟家迁居上都,斯羽也被一群人接走,说是要回去见父亲。
“原来你叫展斯羽,是展庄主的儿子。”
展辞松开拉着她的手,侧过脸回道:“是我,你终于想起来了?没想到再见面你都已经成离异少妇了,真是不得了。”
孟少娥深吸口气,想怼他,又不知从何怼起,只能憋着一肚子恶气喃喃自语道:“就算我是离异少妇又如何?本小姐想的是走遍天下,游尽万里山河,其他的事情根本不重要。”
她这话说得坦然无畏,展辞垂首一笑,伸手戳戳她眉心,莞尔道:“你疯了吗?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你,得亏了贺长绝暗中保护,别说王伯许,连宫里那群娘娘都各处联络杀手,就盼着你赶紧去死。”
孟少娥对此不以为然,只小声嘟囔道:“有这么严重吗,我这一路走来不是好好的。”
展辞笑了,不紧不慢的走进南院,凉凉道:“两仪眢一百零八人为一队,整整五队人在暗中日夜随行,你以为呢。”
他们在雨中淋湿了一身,刚踏上走廊,只见贺长绝与孟少城已经等在西院门口。
两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的看向孟少娥手里的丝绢,表情都略显迟疑。
过片晌,孟少城伤感的摇头晃脑,望着凄凉的夜空,幽幽吐出一句:“真是作孽呀……”
贺长绝沉吟片刻,笑着迎上前,对展辞道:“长绝有事相谈,展兄可否随我走一趟。”
展辞神色不变,带头走向东堂,道:“贺兄请直言。”
孟少娥看着两人背影,顿时起了许多小心思,少顷,她朝孟少城勾勾手指头,他瞬间领会其意,两人蹑手蹑脚绕到东堂小窗外偷听去了。
只听贺长绝笑着调侃了一句,孟少娥立即黑下脸,孟少城拽着她小声劝阻:“别冲动啊!再听听看!”
紧接着展辞轻声回了一句,孟少城已经卷起袖子:“别拦着我!我要和他决斗!”
孟少娥靠着墙角,一派清冷自得的模样,沉声道:“去吧,我不拦你。”
见状,孟少城没了气势,只气馁的靠在一旁:“姐,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如果我真的出事了,长绝哥哥会替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