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肆低低地“嗯”了声。
季姝曾经跟他说过,喻温怕黑,不要留她一个人在黑暗的空间里,许肆也记得,喻温晚睡觉的时候会留灯,小小一盏照在床头。
她没说原因,许肆也没问。
但他牢牢记住了这件事。
许肆摸了摸身的口袋,没找到手机,应该是放在隔壁房间了,他原先想着下去办完续订手续就回来,没料到会突然停电。
“你的手机放在哪儿?”
她怕黑,得先拿到手机照明。
喻温知道他要找手机照明,紧张不安地往前走。
“在沙发,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一个人的时候,喻温还能说服自己要冷静,因为再慌乱也没有用。
可现在身边多了个人,她就有点害怕了。
这里太黑了。
浴室地板湿漉漉的,台阶下面散乱着两只拖鞋,喻温浑然不知,摸索着就要下台阶。
许肆看了眼沙发的方向,转头去看喻温。
“也行……”
瞳孔骤然放大,声音也猛地提高。
“小心!”
喻温一只脚已经下了台阶,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另一只脚的动作迟疑了下,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往后倒。
骤然间天旋地转,身下的少年发出一声闷哼。
喻温后脑被许肆护着,只有小腿磕到了柜子,疼痛让她清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立刻就要从许肆身起来。
她一动,许肆又闷哼一声。
“先别动。”
喻温整个人都僵住,声音都在抖。
“许、许肆。”
许肆缓了会儿,轻声安抚她。
“没事,你别怕。”
喻温半坐着,忍着哭腔。
“你是不是受伤了?”
许肆声音有点哑:“胳膊好像断了。”
倒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用胳膊撑地,两个人的重量都放在胳膊了。
喻温开始掉眼泪,大滴的泪往下落,砸进许肆掌心,让他难捱地蜷了蜷指尖。
她哭得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许肆看得见,如果不是眼泪恰巧落在他掌心,都不会发现她已经哭了。
许肆喉咙发紧:“你别哭。”
他这下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肆其实不觉得断个胳膊是多严重的事情,他小时候再严重的伤都受过,他也清楚,自己的恢复能力很强。
杂草而已,生命力最顽强了。
喻温擦擦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身边是伤员,哭再多都没用。
“你能动吗?我现在站起来可以吗?”
许肆后脑勺也有点疼,不过他不敢说了。
他动了动身体,挪出一点位置。
“嗯,你起来吧。”
喻温摸索着要往外走:“我去拿手机。”
他得去医院。
许肆担心她还会摔,勉强坐起来一点,提醒她绕开周围的障碍物。
喻温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根本没觉得他看得这么清楚有什么不对。
她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先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就开了手电筒,要过来扶许肆。
许肆被强光晃了下眼睛,意识到她在接近自己,连忙阻止。
“你、你先去换衣服。”
刚刚那么一摔,她虽然被护得很好,但身的浴袍已经松松垮垮的了,许肆都不敢看她。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可比这手机的强光晃眼多了。
喻温步子没停:“得先扶你起来。”
许肆无奈劝她:“不着急,我现在没事,外面还下着雨,救护车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你先去换衣服。”
知道喻温现在情绪不稳定,他放轻了声音,怕她还会哭。
“温温,去换衣服。”
喻温转身去了卧室。
许肆放下心来,龇牙咧嘴地吸冷气。
太疼了。
喻温很快换好衣服回来,看他疼得冒冷汗,不知道该怎么扶他起来。
她鼻音很重,哑着嗓子。
“许肆,”
许肆把完好的胳膊递给她,强撑着精神跟她开玩笑。
“我没事,就是摔一下而已,我小时候经常摔。”
喻温不吭声,只紧紧抿着唇。
她眼眶通红,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看去比许肆更像是那个受伤的人。
许肆动动手指:“你要不要擦一擦头发?”
外面风大,不擦干会头疼的吧。
喻温抬头看他,杏眼漆黑,湿漉漉的。
“许肆,”
许肆乖乖垂着脑袋:“嗯,我在。”
喻温又不说话了。
酒店的电比救护车来得还快些,喻温给许肆拿外套,陪他一起了救护车,还不忘给他把帽子口罩都戴好。
她一路特别安静,许肆觉得心慌,想跟她说说话,周围又有其他人在,不方便出声,只能憋着。
到了医院,去拍了片子,坐诊的老大夫看一眼这个帽子口罩捂得严实的年轻人,点点头。
“没啥事,轻微骨裂。”
喻温揉揉眼睛,又要掉眼泪。
都骨裂了,怎么能说是没事呢。
许肆一见她哭就浑身难受,心尖像被针刺过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又疼又痒。
他轻轻戳下喻温手背:“别哭了,医生都说没事了。”
老大夫笑眯眯的:“你女朋友这是心疼你呢。”
他在电脑敲字,嘴里也说个不停。
“小年轻要节制,大晚的消停点,你看看,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吧,得不偿失。”
许肆面瘫着脸:“您说啥呢,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脖颈有点泛红,还强撑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老大夫瞅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许肆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身边还有个不停掉眼泪的小蘑菇,简直让他抓心挠肝地难受。
他叹口气:“喻温,”
喻温抬头看他,睫毛还挂着泪珠。
许肆伸手蹭蹭她眼角,若有若无地牵了下唇。
“我胳膊疼。”
喻温一僵,连哭都忘了,小心翼翼地不敢碰他。
“那怎、怎么办?”
许肆靠在她肩膀:“你别哭了,陪我说说话。”
喻温擦掉眼泪:“好。”
她脑子乱得很,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声嗫嚅,有些无措。
“说、说什么?”
许肆看着天花板:“给我讲讲芒果千层怎么做吧。”
喻温想了想:“芒果千层很简单的,先准备鸡蛋、糖、牛奶……”
察觉到少年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喻温噤了声,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外套拉高一点。
深夜时分,也没人再挂号,老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挂表走针的声音。
喻温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食指,攥了攥掌心。
她又连累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