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苏漓要准备纸笔,莫晚娘差点笑出声来,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草包,要了纸笔又有何用,自取其辱吗?
春琴虽然为难,但照旧按姑娘的吩咐端来了纸笔。
莫晚娘望着两联上好的白绢又看了看自己写对联所用的黄绢,故意捂嘴惊叹道:“哎呀,这可是上好的白绢纸呢,好纸得配好字,否则岂非暴殄天物。”
在这个年代纸的确是件极为精贵的东西,就拿莫晚娘写对联的两卷纸来说,它们属于绢纸中的黄绢,价格要略低于白绢。
而所谓的绢纸,说是纸,实则为绢帛。原料昂贵工艺也复杂,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
按理说三寸长的绢纸便已经价格不菲,莫晚娘那一副对联估摸着也得用上四五十寸,所以这次莫晚娘为了羞辱苏漓也的确是花了些血本。
“纸既然是拿来用的,就算用毁了也比束之高阁要强。”
苏漓一语双关,可谓相当气人。
“哼,妹妹也莫要太过自信,纸若写坏了,哪怕是上好的绢帛也形同废稿,指不定哪天觉得扫兴便会丢进篓子打发出去。”
莫晚娘颐指气使,仿佛下一秒苏漓便会化身为被安平王殿下写坏以后随手丢进篓子里的废纸。
“姐姐,我们乡下有句话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此刻想来这话倒也还算在理。”
“你……”莫晚娘明白,若不扳倒苏漓,她恐怕连被耕的机会都不会有,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现在得忍。
“妹妹不是说要送我一副对联么,准备何时动笔?”
“不急,春琴磨墨。”
春琴拿起墨条,将食指要放在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合着清水打磨。
少倾,墨成。
黝黑的墨汁浓淡适中,一看就是写字的好材料。
“妹妹,虽说争强好胜乃人之本性,但长安纸贵,妹妹不如服个软,先在沙盘里把字学会,以后再抄对联相赠也不迟啊,反正姐姐我也不急。”莫晚娘见缝插针,又想讽刺苏漓不会写字。
“谁说我要自己写了。”
苏漓端起薄荷茶,轻轻抿了一口,继而望向春琴道:“我来说,你来写。”
“上联:一二三四五六七。”
春琴立马照做,提笔在绢纸上写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大字。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会写可以多学多练,叫人代写成何体统。豆嬷嬷可最恨偷奸耍滑之人,此事若传出去,只怕会令她老人家失望。”
莫晚娘依旧口嗨,她今天发誓要一雪前耻,要把苏漓踏进尘埃里,让这小狐狸精明白到底谁才是殿下的良配。
苏漓此刻并未搭理莫晚娘,继续对春琴吩咐道:“下联:孝悌忠信礼义廉。”
“横批:德艺双馨。”
对联一出,苏漓立即双手奉上。
“莫姐姐说得对,偷奸耍滑要不得。所以我决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今日为表心意不得不先叫人代写对联,等将来我自己能写了必定重写一副送给姐姐。”
莫晚娘不知苏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过对联一看,似乎是在夸她忠孝礼仪俱全,心说定是小狐狸精被豆嬷嬷训怕了,顿时沾沾自喜,命婢女秋月收了对联又是一顿‘言传身教’明里暗里把苏漓贬得一无是处,如同废人。
而苏漓此刻就像突然改了性子,任她莫晚娘说什么,一律点头称是。
临到送莫晚娘出门还不忘提醒她,一定得把对联挂好,那可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待莫晚娘走后,春琴她们个个都来替苏漓鸣不平。
“那个莫晚娘得意个什么劲!不就是会写几笔字,会作几首诗么。”
“就是就是,她那字写得不怎么地,对联又生搬硬套没几滴才情,偏偏当自己是个女状元,到处显摆笑死人了。”
婢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终究是觉得苏漓今天怂了些许。
然而苏漓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按她的话说,如果莫晚娘真把对联挂上,那就最好不过了。
春琴闻言仍旧不解,她晓得苏姑娘绝非甘愿吃亏之人,今日一反常态必有缘由。
苏漓见众女迷茫,却也并不多做解释,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莫晚娘得了对联喜不自胜,竟真当成了苏漓阿谀奉承她的战利品,叫秋月四处宣扬当做炫耀。
“哈哈哈,草包就是草包,长得再漂亮也是个草包,殿下学富五车怎会与一个蠢材交心。孰优孰劣日子久了,自见分晓。”
婢女秋月闻言也在一旁附和“孺人说得极是,可这对联又该如何处置?”
“去挂在门口,我都不嫌弃挂了她送的劳什子,她还好意思不挂我送的对联么。”
“孺人英明!”秋月拍完马屁,赶忙领着两个小婢女去外头贴门联。
“贴歪了贴歪了,往左边点儿,一副对联都贴不好,笨!养了你们这群吃白饭,可真不叫人省心。”
秋月颐指气使,小婢女们则敢怒而不敢言。
“秋月姑娘。”
突然一声呼唤打断了秋月的责骂,秋月转头看向来者竟是府里新聘的书阁先生冯沅。
“冯先生!”秋月见到冯先生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并故作娇嗔道:“今日是什么风把先生给吹来了。”
“今日天气晴朗,准备让人把书阁里的书搬出来重新打蜡。”
“哟,辛苦冯先生了,待会儿我得空了过来帮你。”秋月边说边抛媚眼,看来她对冯先生有点意思。
“呃……还是不劳烦秋月姑娘费心了,给竹简打蜡本是些粗活,只怕会伤了姑娘的玉手。”
得知冯先生竟对自己如此关心,秋月欣喜更甚,立马上前与心上人低语纠缠。
“伤手有什么可怕,只要是能同冯先生在一起,哪怕伤了这副身子秋月也在所不惜。先生,你就让秋月来嘛,秋月保证不打扰你,不耽搁你。”
见秋月越靠越近,冯先生如同触电般匆忙后退,眸子里则暗暗闪过一丝嫌弃。
“姑娘这样只怕容易引人胡乱猜想。”
“我可不怕,她们谁敢嚼舌根,掌嘴!”秋月边说边狠狠瞪了瞪身后的小婢女,小婢女们被吓得赶忙背过脸去,佯装继续认真贴对联。
冯先生见那秋月不依不饶,索性找了个理由岔开话题“其实冯某刚才叫住姑娘的确是有事情想要询问。”
“先生要问什么,秋月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某想问姑娘,莫孺人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了人?”秋月蹙眉“谁敢得罪孺人,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先生何出此言?”
“冯某就是觉得这副对联贴在门口似乎不太合适。”
“这是新入府的苏姑娘送给咱孺人的,有什么不对吗?”
秋月一头雾水,虽然小狐狸精写的对联只懂阿谀又没什么文采,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这对联藏尾,若不细看的确难以察觉。”冯先生走上前去,指着对联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偏偏忘了一个八。”
“孝悌忠信礼义廉,何故没有耻?”
“忘八,没有耻。”秋月细细一品,立马明白了其中寓意。
“忘八,王八。”
“没有耻,无耻。”
这哪里是阿谀奉承,分明是那小狐狸精在骂莫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