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

林俢心中默默记住了这个组织的名字，又皱眉道：“仅仅是因为有过节，有潜在威胁，就强迫别人成为外雇成员……或者说炮灰更准确一点吧，难道就没人管吗？”

“你说的不准确。”

那男子的嘴角缓缓勾起，“第一，对于步步临渊的非凡者而言，有过节就已经很麻烦了，一点小小的仇恨，都有可能被非凡人格无限放大，所以这并不是可以忽略的小事。”

林俢若有所思。

看来，非凡人格被比喻为‘恶魔’，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啊。

“第二，外雇成员也不算炮灰。”那男子说道：“只有死亡率极高的情况下，才能算是炮灰，但组织一般不会把非凡者逼到这种绝境，否则的话，非凡者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完全有可能向非凡人格完全妥协，危害反而会更大。”

向非凡人格完全妥协？

林俢闻言，顿时想到了银行劫案时的所见所闻，忽然明白了。

都说‘非凡者的力量来源于恶魔般的非凡人格’，看来，这获取力量的方式，恐怕是类似于‘与恶魔交易’这样的形式。

只是，他越发疑惑了。

非凡者的力量来源，是与非凡人格交易，那他的能力是哪里来的？

“至于第三……”

那男子注视着林俢，“你问有没有人管？对于群星这样的非凡组织而言，霸道才是理所当然，有过节，那就尽量化解，即便化解不了，也没有把人逼上绝路，外雇成员的任务固然危险，但死亡率最多不会超过50％，生死各半罢了，有生路，还能替组织解决一些麻烦，大家都好，不是吗？”

林俢没有回答，也没有幼稚到反驳对方的观点。

这又不是说服对方就算赢的辩论赛，而且非凡者的处事规则与普通人也不一样，一个霸道的组织既然能够存在，也必然有能力霸道。

“你已经问的很清楚了。”

那男子忽然笑了，“看来你是打算承认自己是非凡者了？”

林俢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是非凡者了。

因为他很清楚，他的能力并非是来源于与非凡人格的交易。

而是在一年前的一次噩梦之后，忽然就获得了能力。

从眼前这个非凡者男子的话语来看，似乎只要非凡者付出的代价越大，就可以从非凡人格那里交易到越强大的力量。

但他，就只有人格幻化而已。

人格幻化这能力，说白了，就是青春版的读心术，外加野兽派的人物分析，贼磨人。

而能够辨认普通人和非凡者这一点，林俢根本没打算说出去。

毕竟，这实在太过特殊了，他觉得自己把握不住。

即便他能伪装非凡者，但单凭这样的能力，成为‘群星’的外雇成员之后，他能活下去吗？

更何况……

仅凭读心、人物分析这两个能力，也无法确切证明一件事——九个月前，是他杀了那个非凡者‘变色龙’。

当时他是凭借对方人格幻兽的位置，再加上情急之下骂了一句那变色龙的怪物人格，那变色龙莫名其妙忽然愣住了，他才成功一枪爆头。

否则，以那变色龙的速度和隐匿能力，仅凭他还算凑合的枪法，根本不可能打得中。

但他总不能说，那变色龙被他骂得愣住了，站着不动让他打了一枪吧？

连他自己都想不通原因，说出去，只会让人更加怀疑。

或许……还会怀疑余粒粒也是非凡者？怀疑是两人配合之下，才杀死了变色龙？

想到这里，林俢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

“怎么了？”那男子见林俢沉默了下来，开口问道。

“我记得你说过，变色龙被普通人杀死的概率，近乎为零，对吧？”

林俢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微笑道：“近乎为零，那也不是零，那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组织搞错了，其实我和余粒粒都不是非凡者，真的是靠运气杀了变色龙呢？”

“嗯？”那男子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只是有点疑惑，既然分辨不了非凡者和普通人，如果我们真的是普通人的话，那该怎么办？”林俢说道。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说无法分辨，也无法确认你们之中是否存在非凡者，那你们两个就必须都成为外雇成员，只要没有完全确认，就必须当做存在来处理。”

“也就是说，宁错杀不放过，对吧？”

林俢轻声道：“还真是霸道啊，群星……”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如果不能确认余粒粒是普通人，那她……

那男子看着林修，沉默了一下，说道：“所以，还是主动承认最好。”

忽然，林修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那男子问。

“唉，本来还想替余粒粒那女人掩饰一下的。”林俢微微摇头，“但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

那男子打量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你是想说，非凡者是她，而不是你？”

林俢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道您贵姓？”

“韩锋。”那男子淡淡道。

“韩先生。”林俢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既然是这样，我有一个重要的情报想告诉您。”

韩锋看着他：“什么？”

“当初在银行的时候，您的同伴变色龙就像是真的变色龙一样，借助环境隐藏自己，而余粒粒却能够识破，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林俢一脸认真地说道：“当时开枪的虽然是我，但那是因为余粒粒拿枪的那只手，被变色龙吐出来的类似于舌头的东西切断了，所以她用左手抓着我的手臂，让我配合她开枪的，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开了几枪，就发现那变色龙被打中了。”

韩锋眯起眼睛，问道：“证据呢？”

林俢摇头道：“银行的监控探头当时就已经被毁掉了，我无法证明余粒粒是非凡者，但有我这个人证的供词，应该足够了吧？”

“人证？”韩锋看着他，淡漠道：“你比她更有可能是非凡者，你当不了人证。”

“不，您错了。”

林俢微笑道：“不是可能，而是我的确是非凡者，实话告诉您吧……我拥有感受情绪和分析人物的能力，还能看破隐身，所以才杀死了变色龙，而余粒粒只是普通人而已。”

“嗯？”韩锋深深地皱起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林俢笑了笑，说道：“我的意思是，被变色龙毁容并且致残的人，是余粒粒，而不是我，与群星组织有过节的人，自然也不是我，而是余粒粒，既然如此，我是不是非凡者，对群星都没有威胁，又有什么影响呢？”

韩锋懂了：“你想用这种理由，逃避成为外雇员工的命运？”

“难道不对吗？”林俢反问道。

“没用的，你与余粒粒是情侣，她被毁掉了人生，你对群星难道就没有厌恶感？”

韩锋说道：“虽然你不是当事人，但也必须成为外雇员工，顶多是更信任你，让你参与的任务没那么危险罢了。”

林俢叹了口气，问道：“但就算没那么危险，也依旧有可能死亡，对吧？”

“所以？”韩锋微微皱眉。

“我不想死，所以，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林俢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您的汇报结果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是余粒粒抓着我的手臂，开枪杀了变色龙，判定她是非凡者，而我是普通人，那么……今后我赚的钱，可以分您一半，相信以我的能力和名气，这个数额足以让您满意。”

韩锋脸色逐渐冰寒，眯起眼睛盯着他，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半晌，他才说道：“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余粒粒这种普通人，还是残疾人，一旦卷入非凡任务中，几乎是十死无生，你想让她送死？”

“我也不想的。”

林俢叹了口气，“但我想活着，反正她的人生已经毁了，生不如死，不如废物利用一下，让我活下去，不是挺好吗？”

“废物利用？”韩锋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嗓音沙哑而低沉，面容如罩寒霜。

“可能我话说的有点直白。”

林俢摇头道：“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对群星并没有什么恶感，虽然余粒粒的人生毁了，我觉得惋惜，替她伤心，也讨厌那个变色龙，但也不至于因此连带着憎恶上群星这种强大组织，所以即便我是非凡者，对群星又有什么威胁呢？”

末了，他看着韩锋，问道：“您说是不是？”

韩锋嗤笑一声，冷漠道：“刚才我看你对她的态度不是还挺亲近的？我就是听说你会来找她，所以才在这里等你，你就这样把她卖了？”

“韩先生您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她吧？”林俢却是笑了。

“嗯？”韩锋冷冷地看着他。

“可能您没有看过她的脸，所以才会有这种误会。”

林俢微微摇头，说道：“但我看过，那天晚上就吓得我做了噩梦，现在想到她那张脸我都觉得渗人，除非是瞎子，否则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而且她还是残废，少了一只胳膊，什么都干不好，我找她不是给自己加负担吗？”

“那你天天来看她？”韩锋语气愈发冰冷。

林俢仿佛没听出他的语气变化，只是无奈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悄悄和您说句实话了。”

他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实话跟您说吧，余粒粒这女的虽然长得吓人，但她毕竟是当初银行劫案的英雄，很多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在官方的示意下赞美宣扬她这样的警察。

“您也不想想，就算我有点非凡能力，可是我一个刚毕业入行半年的新人，凭什么能在青城小有名气？

“这就是因为借了她的名头，只要我和她炒cp，媒体就会报道我，比如说患难见真情，比如不嫌弃她丑陋残疾，人间有真爱之类的新闻一出，我的名气立刻水涨船高，咨询费也越来越高。

“我能有今天，有一大半都是余粒粒的功劳，我当然得和她维持好关系了。”

说到最后，林俢又摇头道：“要不是您来找我，虽然我不可能娶她，但就算是为了名声，我也会多陪陪她的，可惜……现在也只能对不住她了。”

韩锋沉默了半晌，忽然漠然道：“你还真够无耻的。”

“无耻？这个社会本来就很残酷，我只是想抓住机遇而已。”

林俢脸色未变，“况且，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她还有这种作用，像她这种毁了容又残疾的累赘，有谁会陪她？”

韩锋没有说话。

只是，他注视着林俢的双眸，此时竟然隐隐变成了炙热的暗红色，恍若岩浆的海洋在愤怒涌动着。

而他身旁的那只黑色孤狼，早已做出了进攻的姿态，矫健的上身微俯，一双凶狠的狼眼死死地盯着林俢，喉咙中发出愤怒的低吼声，嘴巴微张露出獠牙，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的喉咙咬断！

“吼……”

与此同时，他身旁那只庞大的独眼怪物，则是看向了那黑色孤狼，缓缓张开锯齿般的嘴巴，呼出了一道满是火星的黑色浓烟，喉中也传出一声如闷雷滚滚般的狂笑，仿佛在得意，又像是兴奋。

而那只狰狞的独眼死死地盯着那只黑色孤狼，眼神中充斥着贪婪和痴狂，仿佛在看着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韩锋脸色蓦然变得苍白，随即深吸一口气，眼眸中的暗红色缓缓消退，重新变成了黑色，犹如冷却凝固的岩浆。

见到这一幕，林俢提起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韩先生，我知道您特瞧不起我，但这就是生活，还麻烦您帮我保守这个秘密，等我出名，赚到钱了之后，我一定分给您一半，怎么样？”

韩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

突兀地——

他骤然抬起手，以鬼魅般的速度在林俢的心口按了一下，一抹赤红一闪而过。

林俢感觉心口处猛地升起一阵灼人的炙热感，仿佛心脏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般，随即又消失不见，恢复了正常。

“韩先生……您这是？”林俢脸色一变。

“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

韩锋冷冰冰地说道：“有我在，你这种无耻之徒休想耍任何花招，这心炎已经种在了你的心中，只要你敢逃走，就等着被焚烧而死吧，即便你愿意付出代价，让你的非凡人格帮你驱逐这团心炎，但那代价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韩先生！”林俢急切地看着韩锋。

“告诉你一件事。”韩锋淡漠道：“你不知道吧，其实是有方法辨认普通人和非凡者的，只是这方法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才能行得通，而且还需要向非凡人格付出一定的代价，有些麻烦，所以时隔九个月，群星才派我来确认。”

“什么？”

林俢微微一怔，忍不住皱眉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韩锋冷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承认而已，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原本我想只确认你一个人就够了，但你成功惹怒了我。”

林俢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要确认我和余粒粒两个人？”

“急了？”

韩锋冷笑，“我知道，像你这种无耻狡诈的人，即便我汇报上去了，你也会百般狡辩，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让你逃掉，但只要我亲自确认你是非凡者，而余粒粒是普通人，证据确凿，任你怎么狡辩也没有意义……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林俢缓缓低下头，“一定要做的这么绝？”

韩锋漠然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路灯光芒的照耀，朝着茫茫夜色中走去，只留下一句：

“时间还没到，你想逃就逃吧，正好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很快，韩锋的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之中，那独眼怪物沉重的脚步声也逐渐消失不见。

昏黄孤寂的路灯下，只剩下林俢一人。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一缕夜风袭来，林俢慢慢抬起头，嘴角却是忽然扬起了一抹笑容。

“很好，这人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缓缓松了口气。

【深渊凝视之时，恶魔般的非凡人格与现实交汇，当非凡者处于非凡人格的状态时，即可够观察到同类的存在。】

这句话，是当初找他谈话的那位非凡者告诉他的。

‘深渊凝视之时’，也即是韩锋口中的特定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只要向非凡人格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通过非凡人格，来分辨普通人和非凡者。

——早在九个月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上一次‘深渊凝视’，是在一年前。

而韩锋所在的‘群星’组织，早就怀疑他或者余粒粒是非凡者，却时隔九个月才派人过来确认。

所以，林俢知道韩锋的目的时，就猜到又一次深渊凝视的时间又要到了。

但只是时间到了，想让非凡者付出双倍的代价，连续确认他和余粒粒两个人，那就有点不太现实了。

即便他让韩锋别确认他，而是去确认余粒粒，恐怕韩锋也不会同意的。

因为这不止是确认非凡者与否，也可以判定非凡人格的潜力。

——至少找他谈话的那位非凡者是这么说的。

很显然因为他的表现太过突出，相对于余粒粒，韩锋更怀疑他是非凡者，余粒粒的‘嫌疑’更小，但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当林俢发现单凭自己，并不足以让余粒粒完全撇清嫌疑时，便打定主意，必须让韩锋同时确认他和余粒粒两个人。

当他观察了韩锋的人格幻兽之后，就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只会让韩锋厌恶他，同情余粒粒。

这样一来，以韩锋的性格，就极有可能去帮助余粒粒撇清‘嫌疑’。

最差的结果，也能让余粒粒变得安全。

而最好的结果……

“虽说我有超能力，但我可没有什么非凡人格啊……”

林俢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说不定，韩锋的非凡人格会把我当成普通人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之中的家园福利院，眼神便温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粒粒不会有事了。

至于别人的看法……

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