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晏秋出离的愤怒。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好像要捏碎那把脆弱腕骨。
他逼近那张华艳的面孔,死死注视着茯苓脸上那抹他永远都读不懂的笑意。
晏秋在她身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心脏一震,仿佛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都因她而开始撕扯,他口中更是怒意薄喷,不自觉地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你不是杀夫证道,不是恨我恨得想我死吗?你不是就喜欢欺负我吗?你这黑心肝的妖精不是满肚子坏水吗?我求着让你喜欢我,你都装睡不回答,更别说我用卑鄙的妖契束缚了你。你,你为何要救我?”
那天夜里,他知道她在装睡,却没有揭穿,就像她也未曾揭穿他的一切小心思一样。
所以你不应该盼着我立马死去,从此你我一拍两散,你再包袱款款的去勾搭其他野狗吗?
为什么要救我!
晏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不,应该从很早前他便变得不对劲起来,不然也不会因此生了心魔。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梦里的一幕幕场景仿佛是真实存在过一般,而他的确恨茯苓的无情,却也喜欢她的无情。哪怕他的骄傲在她面前坍塌一地,不复存在,他也从未想过要她死去,他有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对她非同寻常的依恋。
因此在梦里他一次又一次被她温柔对待,又一次接着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总是无能为力挽救她的生命,他整个人的精神世界逐渐变得像是一层一戳击碎的薄纸。
他快被逼疯了。
或许说早已经疯了。
他也开始神经质般的雀跃起来。
因为他不曾忘记陆凌告诉过他的话,若是想要双腿得以恢复,不仅是要云苓心头血,更需要她的真心。
而现在他恢复的这么好。
是不是意味着……
她把一腔真心给了他?
晏秋死死盯着茯苓。
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所以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的话又为什么要救他?
他十分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前些年他仗剑斩妖除魔,周游各地,曾经听闻有人说过,男欢女爱这四个字,是圣人都逃脱不了的红尘劫难,他一脸不以为然。
却未曾想过,短短数年过去,自己便遇上了此生最大的劫难。
她予他欢喜,憎恨,嫉妒,贪婪,暴怒。
她让他面目全非,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他所有的锋芒为她一寸寸收敛,所有的棱角被她一寸寸磨掉,变成了她手中的一只纸鸢。
茯苓注视着晏秋。
这个骄傲的少年好似终于为她臣服,甚至在自己脖子上心甘情愿拴上一根绳索,亲自将绳头递给她。
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纵然他现在可以乖乖呆在她身边,可像晏秋这种天选之子的男主,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待到他勘破情爱,在此界踏破虚空,成为人圣,多浓烈的爱恨情仇都会化作一缕青烟烟消云散。
茯苓眼尾曳出一抹幽深。
既然事已至此。
那便再予他——
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情伤彻骨,万劫不复。
你们这些人不是都喜欢勘破情爱吗。
那么,从今往后。
便用趋近于无限的寿命,来痛不欲生吧。
“我救你是因为,”
茯苓拂开他的手,“没有我的准许,谁允许你死了?你以为你的命是谁的,我以前一次次把你救回来,要杀,”她看着他,眸中光华滟滟,“也只能我来。”
晏秋喉结滚动。
为茯苓口中霸道的占有欲而心悸了一瞬。
他沉默半晌。
突然不想再纠结她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了。
他垂下鸦黑长睫,看着茯苓接近心口位置的衣襟,被鲜血染红。
七日的心头血,她得多疼啊。
哪怕她是妖族,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
少年唇瓣颤抖了下,终于软声说,“好,听你的,那我给你包扎好不好……那妖契和结界,我也给你解了,以后我们不闹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我之前叫人把你从树上摘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晏秋终究还是隐瞒了最初的打算,他说:“但是往后我会寻找灵丹妙药,帮你把损失的根基补回来……以后,我掏心掏肺对你好!”
他累了。
他不想再恨了。
他不想再跟她针锋相对了。
他是人族,寿命最长不过百年。
他不想在这百年间留下遗憾,更不想跟喜欢的人互相折磨到白头。
少年低下骄傲的头颅,软下冷硬的眉目,几乎是把自己的真心剖开给她看,一边想要将心爱的人揽入怀中,可他却看到了她眸中的无情——
旋即一阵脚步声传来,淮南王等人姗姗来迟,襄平公主语带担忧的叫了声,“云姑娘。”发现几日不见,茯苓竟然瘦了一大圈。
淮南王等人站在门外,茯苓和晏秋站在门内,一道门槛像是天堑隔绝了两方。
茯苓朝着襄平公主点了下头,看向晏秋,突然说,“想让我答应你,也可以,你不是说想掏心掏肺对我好吗?”
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笑着说。
“那你便把你的心肺掏出来吧,流溪,让我看看,你的真心,到底价值几何。”
一个人族,若是将心脏从身体里掏出来,焉能有活路?
她这是,要他死!
晏秋如坠冰窟。
茯苓腰身抵着身后的紫檀木桌,长发似垂瀑,一撩眼皮,仰着头欣赏少年难看的面色,耳畔是哗啦哗啦的金币声,她勾唇,
“怎么,不是你说的,要掏心掏肺对我好吗,真让你掏出来,你害怕了?”
晏秋怔怔而立,原来她救他,只是为了看到他更痛苦的一面么?
“不,我救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茯苓仿佛读出他的心声,毫不客气在他伤口撒盐道,“你我可没有什么心灵相通的感应,我被关在卧房中,若不是被旁人告知,可能你死了我都不知道……你要谢呀,不如谢你父亲和襄平公主?”
茯苓讥笑出声,“不过你父亲也是个胆小鬼,怕被我拒绝,便派襄平来,只能说你们晏家人,可真会利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