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精等在殿外,百无聊赖中跟老树精拌起嘴来,“老头儿,你天天让我戒色,怎么不管管至尊?那大殿是用来议事的,可你看,至尊直接堂而皇之召见情郎。”
虽然门是她亲手开的,亲手关的。
老树精抖了桃花精一头松针,老神在在,“小桃儿,至尊是女帝,你是吗?”
桃花精:“……”
至尊是一族法度,错的是对的,对的更是对的。
别说带个男子进议事殿,就算他们在里面彻夜颠鸾倒凤,作为拥护女帝的护法,老树精都觉得那是对的!
“哼!”桃花精眼眸一转,复而又兴冲冲的揣测意,“依我所见,那臭道士似乎同我们至尊有戏,他守了好几日,至尊终于叫他进去,定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话要说!”
又一阵长吁短叹,桃花精扼腕。
“万万没想到我们妖族美男辈出,最后女帝后宫第一位佳丽,竟然是个不会笑的臭道士!”
老树精忍不住好奇:“当真?”
桃花精信誓旦旦:“老头儿你且看着就是了!”
两只妖精炯炯有神盯着紧闭的殿门。
不过多时,嘎吱一声,殿门打开。
却是只有他们风华绝代的女帝独自出来。
咦,那臭道士人呢?
桃花精讶异的睁大眼睛。
半晌,桃花精渐渐仿佛悟到了什么,也不敢再继续搞怪,乖巧的呆在茯苓身旁,看她走到殿外池畔,信手将什么东西抛入荷花池。
妖族大殿外有一池荷花,开得如火如荼,美不胜收。
守在殿外三日的小道士将其尽收眼底,心中也曾遐想过,与茯苓和好如初,一同倚栏望荷。
可如今。
诛邪长剑尘封。
莲子沉入淤泥。
从此消失无踪。
两日后。
茯苓以妖族至尊身份,向天下发起召令,为庆贺妖族成立三周年,举行盛典,异族当举杯同乐。
作为新出世的人族道君,晏秋少不得要参与这场盛会。
于是在妖族盛典中,见到茯苓女帝的第一眼,晏秋便情不自禁窒住了呼吸。
那女帝,像极了亡妻。
不,那就是他心念已久的妻子!
为了救他而亡的妻子!
他绝不会认错。
淡冷星瞳刹那间燃起了如火的炙热。
“夫人!”
当着众人的面,少年道君不顾身份,急急转动轮椅,最后仓促之中,终于抓住了那抹月华般的裙裾。
“夫人!夫人!”
“谁是你夫人?”
女帝转身,笑貌生动,几乎令晏秋当场落下泪来,是她!就是她!
原来她并未身死魂消,她还活在这世。
难怪他自问鼎大道后,无论用了多少引魂之法,都无法引渡回她。
少年道君用眼神贪婪的描绘着女帝容貌,脑海中好似点燃了璀璨的烟花,像是黑暗中苦苦守候的人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光明。
这些年的疼痛苦楚,也好似瞬间被一双手温柔抚平。
夫人,流溪,好想你。
日日夜夜月月年年,没有一刻不想。
自从那日之后,他便陷入深切的后悔当中。
后悔曾经为了双腿想要算计她,后悔没有更为妥帖的将她照料成人,后悔最开始在桃花林中跟她针锋相对,更后悔后来的一步错步步错。
他怪他自己,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没有早日坦诚心中的感情。
不然他们根本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那风华绝代的妖族女帝居高临下,睥睨着坐在轮椅的他。
身前是人间众生,身后是举族之力。
对少年深情的眼神,茯苓倏然笑了,也并没有继续装不认识,毕竟这场妖族盛世,就是为了引来这位故人。
“你是人族道君,我乃妖族至尊。”
她啪地一下展开玉骨扇,遮住自己美艳唇角。
“你我人妖殊途,还请道君自重。”
她这副如同对待陌路人的态度,让晏秋心脏狠狠一震,难道她是生他气了吗?
他以前是做过很多错事。
但是他早就想弥补回来。
这双再也治不好的腿,就是他给她的赔罪。
而且成为道君的第一件事,他就将人妖可以结缘当作第一条法令颁布下去。
他们不再人妖殊途。
再也没有谁能阻拦他们。
天都不能!
晏秋正措辞着打算开口,却见茯苓突然俯下身,伸手攫住他白皙的下颔。
两人对视。
他红了脸颊。
茯苓莞尔。
“流溪道君,你不会真以为,我爱你了吧?”
晏秋怔愣。
下一刻,冰寒入骨。
她的话像一根透骨鱼刺,以一种刁钻角度刺入他的心脏。
茯苓唤了声,“小桃。”
桃花精一脸无辜前一步。
茯苓问,“这张脸你眼不眼熟?”
她说,“其实从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场骗局。”
什么桃林救命之恩,什么突然在村落里遇桃花精,什么颠鸾倒凤有概率恢复双腿,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啊,其实早在桃花林中,便将桃花精收入麾下,联合起来,设局,请君入瓮,给晏秋演一场连环计。
更别说后来的桩桩件件。
“傻瓜。”
茯苓眉梢眼角流露笑意,像是枕边最温柔的爱人。
“我又怎会爱一个仇人呢?”
……仇人?
他们怎么会是仇人!
晏秋倏忽回过神来,想从芥子空间拿出他一直珍藏的,她的那袭青衣,甚至他在淮南王府的卧房,也已经按照她最初入住的模样重新布置好了!
那一切不是假的,那是真的!
晏秋没来得及开口。
“对了,道君,你还记得你的那几场梦吗,你在梦中,‘我’为救你而死,那倒是真的,不过,那已经是辈子的事了。”
辈子?
茯苓缓缓的告诉他,‘他们’曾经也有过一场姻缘,可惜被他和陆凌冷漠斩断。
如今呀,她是起死回生,恶鬼复仇,绝不心慈手软。
晏秋对辈子这个概念没有多少实感,但是,他却清清楚楚记得那一个个噩梦,在这两年,一直像是阴影笼罩在他头顶。
原来,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原来,她曾经爱过他。
而现在,再也不会爱他。
少年道君哽咽半晌,开始对她说“对不起”。
他早已卑微如尘,这是一场骗局也好,一场报复也罢,他现在只想回到她身边。
他眸中流露出哀求。
做梦。
听着从相遇开始,就从没有停过的金币掉落声,茯苓松手,直起腰。
“你不是喜欢用结界关人吗?流溪,”她终于温柔的唤他的名字了,却是最后的诀别,“那这道结界,便是本尊赠予你的,最后的礼物。”
在晏秋惊慌的目光下,茯苓即刻起咒,倾其妖族至尊之力,于两者之间划下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众人看见。
少年道君再也不顾仪态的从轮椅扑下来,想要伸手抓住女帝的裙裾,可却一头撞在无形结界,撞得头破血流。
此后,哪怕两者共存于世,他也再不能靠近她一步。
茯苓转身就走。
“别走!”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夫人!阿苓!”
“别走!求你!不要走!”
他一身傲骨尽折于地。
双腿扭曲,大声哀唤爱人名字。
然而女帝身影还是消失在众人眼前。
毫无留恋。
“云苓!!!”
不知何时,众人讶异的发现春日竟然开始落雪,少年道君的雪绸发带崩断,刹那间白霜覆了满头。
这位人族道君,曾经傲慢骄傲的少年匍匐在地,血泪成珠,但哪怕这样,心里还是充满了对她的爱恋。
他早已情伤彻骨,万劫不复。
又是一年春。
妖族大殿前方的荷花池,在满池嫩粉翠绿中,绽放了一株与众不同的雪色荷花。
然而满池荷花的每一丝根茎都津满了鲜红。
同年,可以化形的老树精带了批新人,路过那条鲜血河流。
小新人四下张望,“这池水怎么是红的?”
老树精说:“那是人族道君的血。”
“人族道君的血,怎么会流在我们妖族池中,难道……”小新人脑海里顿时脑补了一场大戏。
老树精摇头。
此事说来话长,自妖族盛典以后,那位人族道君便守在荷花池畔的结界前,一守便是数年。
而想要嫁给他们至尊的男子数不胜数,可少年道君挡在那里,寸步不让,还发言道,若想嫁给女帝,需从他的尸身跨过去。
来挑战的人数不胜数。
甚至有过数日数夜车轮战。
但纵然浑身染血,少年道君仍然不退一步。
念及此处,少年道君出现在老树精眼前。
他哑声道:“流溪求见女帝。”
就像这几年每次和女帝身边人相遇,他都会说这句话。
老树精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我们女帝已经闭关,不知何时会出来……”
实际,早在盛典次日,他们女帝就踏破此间,离开这里了,但是老树精看着凄惨的少年道君,忍不住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这也是女帝身边人第一次回应晏秋,他立马软下眉目,“好,我等她。”
他等,他等。
即使晏秋再如何与旁人殴斗,他都会擦净身的血,理好长发,因为他记得,她喜欢干净的人。
他很干净。
一身白衣,束发白绸,连脸庞都白的似雪,好似月宫仙子。
抱着茯苓的那袭青衣,少年道君永生守在妖族荷花池畔。
他为她守贞,为她守节,为她肝肠寸断,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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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前攻略进度: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