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公爵大人嗅到了爱人的气味,踩着崭新的昂贵皮鞋,顺着气息从容不迫的走入昏暗小巷内。
越走越深。
他俊美的眉眼闪过一丝无奈笑意。
爱人喜欢玩躲猫猫怎么办?
当然是宠着了。
走到拐角,夏泽胸腔忽然气血翻滚起来,是身伤口反噬的状况,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步伐停顿了一瞬间,旋即继续面不改色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眼神平静无波的看向死胡同内。
然而里面并没有他熟悉的曼妙身影。
唯有不知道是谁,用血色颜料恶劣的,在洁净的石灰色墙面涂抹出两行猩红大字。
[不许动。]
[审判即将开始——]
一个顽劣夸张的小丑笑脸画在字句末尾。
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小丑,高大的吸血鬼垂下眼眸,打算换一个地方继续寻找消失的爱人的时候,他身后陡然响起一道破空声。
“唰——”
源于身伤势的原因,公爵大人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箭矢的声音,就在箭矢快要接近的时候,他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险而又险的避开。
那支锐利的银色箭矢转瞬即至,重重钉在墙面中的小丑笑脸,余波令尾翼震动不断。
一行鲜血从公爵侧脸缓缓滑落。
修长的指尖沾了下脸侧的血。
夏泽似乎明白了什么,冷静的转头看向巷口。
空气立刻充斥了肃杀感。
一道道披着橘红色的晚霞的身影走到他眼前,显然是早已准备妥当,恭候多时。
吸血鬼猎人们穿着特质的斗篷。
同夏泽目光对,他们目光内瞬间爆发出惊喜。
“真的是夏泽布兰克本人!”
“刚才躲过箭矢的速度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堂堂帝国第一公爵竟然真是丑陋的吸血鬼,这绝对一定是爆炸性新闻。”
“情报没错!”
血猎队伍也有等级划分,这群血猎原本隶属第二梯队,手中情报较为逊色,但自从第一梯队的同伴们在任务中身亡,他们随即被提拔去。
而作为新的第一梯队,他们摩拳擦掌,理所应当想要立功。
这不,机会来了。
血猎们目光灼灼,即刻间打算展开围杀。
夏泽突然想起出现在教堂中的伯爵夫人。
如此的时机恰巧。
如此完美的意见。
会不会从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看来那名信仰帝的女士,是别人手中引他入局的棋子。
尽管还有很多细节解释不通。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事,定然有幕后黑手在暗中运作。
那个幕后黑手是——
夏泽眯起蓝眸。
一道穿着花衬衫的身影不羁的站在人群后方,脸戴着一个滑稽的小丑面具,小丑裂着大嘴,笑意盎然,让夏泽想起多日不见的兄弟,京。
原来京从不打算退出这场兄弟间的竞争。
只是他懂得避其锋芒,像条五彩斑斓的花蟒,一直悄无声息隐藏在暗处,一边藏头藏尾的将情报消息透露给血猎队伍——
譬如说,帝国的公爵大人是可恶血族,在月余前杀死了一支血猎队伍。
再譬如说,伯爵夫人一直纠结于舞会二楼的那场大火,信徒的心理让她总觉得那是一场来自神的惩罚,京只是稍加点拨,就让对方把矛头对准夏泽。
哎呀呀,说他对待兄长为何如此不择手段,不择手段这四个字也太难听了。
这世间万物,不管是人类还是非人生物,只要拥有弱点,就会生出有迹可循的破绽。
谁让兄长已经破绽百出了呢?
贵公子笑眯眯歪了歪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个渔翁,他当定了!
巷子里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厮杀。
浓厚的鲜血顺着地砖缝隙流淌,将土壤浸染的愈发粘稠。
有人类的,也有吸血鬼的。
等巷子内声音逐渐消失,京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眉宇间最后一丝阴霾彻底烟消云散。
看来最后一条情报也没有错,兄长身受重伤,实力大不如从前!
马前卒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该他隆重登场了。
京摘掉脸的小丑面具,随意抛开,第一次如此愉快的,风度翩翩的踏着尸身走进巷子。
“二哥。”
“弟弟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有些时候,知道太多会很痛苦,所以,就让弟弟来结束你的苦难吧。”
我亲爱的哥哥,地狱使者已经在混沌深处迎接你了,请立刻死去吧。
你的爱人,弟弟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京手中拿着一把银弓。
眯着眼,瞄准持剑半跪在地的青年。
普通的武器杀不了血族,这银弓可是他最近找到的新玩意儿,听说箭矢可以射穿不死者的心脏,让他们永堕无尽深渊。
银弓刚要拉起。
冷不丁的,高跟鞋的声音缓慢响起,带着一种敲击耳膜的别样风情与韵律。
少女身影被晚霞余光映照在地面,慢条斯理地从巷口走来。
京手中银弓一顿,目光异彩连连。
“我的神来了!”
夏泽第一次听到,向来风流却不失沉稳的弟弟雀跃开口:“请让我将二哥心脏当作献给您的,至高无的献礼。”
茯苓垂眸。
她目光所在的地方,公爵大人脸是血,身也是血,柱着剑半跪在地,俊美的面庞却是异样的平静。
茯苓踩在湿漉漉的地面,接近半跪在地的吸血鬼。
她没有回应京的话,也并没有在意地的鲜血,最后无声跪坐在夏泽面前,捧起对方的脸。
京看着他们,眼眸眯了眯,忽然说:“本来我想让二哥做个糊涂鬼,现在看来已经不用隐瞒了。”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夏泽抬起头,鲜血晕染在眼眸里,令他视线有些模糊。
但他思维高度活跃着。
圈套中未知的细节,以及真正的幕后黑手是——
他枕边的爱人。
京早已成为茯苓的裙下之臣,与塔尔的结盟,甚至包括他们偷她出去,说不定都是她和京刻意安排的。
对。
实际京早已成为茯苓的信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兴许是她感冒期间的某个晚。
从他们密会开始,京说了那句“为神效劳,是信徒的荣幸”的话后,他就已经成为茯苓手中最锋利的剑。
就连当初在塔尔私人宅邸里,茯苓和京所做的一切,都是半真半假演给塔尔看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答案再显然不过。
弟弟们是一味再好不过的催化剂,这一切只是为了激起夏泽的占有欲,让这位最冷无情的吸血鬼,慢慢的,坠入她的甜蜜陷阱。
夏泽注视着茯苓,不喜不怒,嗓音清冷的,平铺直述的突然道:“奥尔斯的事,是你骗我的?”
茯苓擦拭了下他脸的血迹,露出俊美锋利的眉目,她颔首:“是。”
“你爱我的事,也是骗我的?”
“你愿意被我咬的事,还是骗我的?”
“你的那些甜言蜜语——”
公爵大人嗓音干哑,步步紧逼,却并非是要茯苓口中的答案。
她也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的望着他。
他早已知道,她是一场美丽的灾难。
京说:“二哥,输就是输,废话别那么多。”
银弓被拉到极致。
夏泽却不在意即将逼近的危险,在弟弟恼怒憎恨的目光下,他唇瓣含着血,冷不丁吻住了眼前的人。
对方的气息馥郁冰凉,让夏泽想起来,为了不伤害到她,他已经把她转化成了血族。
他的爱人如今变成了他的同类。
一腔冰凉的血。
夏泽身伤口痛得无以复加,鲜血在他膝下汇聚成一小滩。
他却忽然勾起唇角,低低的笑了起来。
清冷俊美的脸庞有了别样的神采。
明明面对着欺骗,背叛与死亡,他此时心中竟然是欢喜的,因为茯苓的所作所为,皆是意味着她从来没有爱过奥尔斯,意味着她知道是他杀了奥尔斯,却并未因此惧怕他。
是了,他从来就不是完美无缺的生物,他曾经害怕自己残忍的一面会暴露在她面前。
但他唯一没有不愿赌服输。
因为他早已输在她的手中。
他们是最亲密的枕边人,她什么性格,他难道不了解吗?
纵然她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但作为丈夫,不是应该容忍妻子顽皮捣蛋么。
夏泽从怀里取出干净的手帕,温柔而又缓慢的,将茯苓手的鲜血擦拭干净。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然后他恢复到了极致的冷静。
注视着茯苓,将她推开。
我美丽的妻子,在开往名为未来的列车,我要先下车了。
未来会有人替我继续爱你,会有人接替我的位置,抱着你,给你穿鞋,对你嘘寒问暖,陪你一直躲猫猫。
只可惜,那个人不再是我。
……原来冷心冷肺的吸血鬼竟然也会感受到遗憾吗。
但是没关系。
既然最后一场游戏,是以我的性命为游乐场。
那祝你,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