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人。
不仅没有人,连根毛都没有。
只有熏人眼睛的硝烟味道,扑鼻而来。日本人冲进去了,然后看见东南角坍塌的地方,墙上有个洞。
整面墙因为地道挖空的原因,被震塌,砖瓦结构的屋子瞬间支撑不起坍塌的力量,出现了裂缝。最后五颗手榴弹齐飞,杨双眼看活不下去了,便一脑袋就怼在了墙上,那墙哗啦啦地往下塌,顿时就塌出了一个洞来。
两人在爆炸和坍塌声中挣扎着往外爬,有点晕头转向。
邹丁拖着杨双,也不知道往哪跑,眼前前面有房子,哪还顾得上身后,两人飞快地甩动着脚板子,杨双却感觉有一双目光射了过来。
他侧过头,然后看见了赵先觉也刚好把视线移了过来。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双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赵先觉感觉到黑暗里的那双目光尤为熟悉。
但这的确就是两人的第一次照面。
就那么一眨眼间,赵先觉抬起了枪,然后扣动了扳机。
黑暗里那双眼光黯淡了下去,有人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迅速地被人拖起来,他们进了隔着关押赵正明牢房的二十米外的那间茅厕。
大批的日本兵已经闻讯赶到,三盏探照灯在指引下从被塌成了一堆废墟的牢房转向了不起眼的茅厕。
长枪短炮一拥而上。
重机枪一通乱扫,然后手榴弹呼啸着扔了进去。
他们准备再一次炸踏他们日常大小便的圣地。
赵先觉坐在了台阶上,他没有参与进去。
那木头搭起来的茅厕连顶盖都差点被掀掉,里面的人如果还能活,那是真见鬼了。
他转身去了牢房,然后看见地上被割断的绳索,出人意料地,切口很不专业,毛毛糙糙地跟拿锉子搓断一样,要么是没力气,要么就是根本不会用刀。和门外两个哨兵的伤口对比起来,把赵正明解救下来的,绝对不是其中任何一人所为。
赵先觉骂了一句娘。
对方有三个人。
加上赵正明,是四个。
可是逃进茅厕的,是两个。
那么,四减二等于几?
还特么有两个人呢?在哪里?
这门是锁着的,自始至终都是锁着的,他们又是从哪里进来的?窗户?不可能,那动都没动过!
地道!?
赵先觉笑了。
捂着脸,笑得肩膀不停地颤抖。
真是一群地老鼠,他怎么把那邹家店那通缉犯给忘记了!?
这特么他是怎么跟军统联系在一起的!?还是说,他就是军统人员?
军统行动队,有这么冒失的二百五吗?
赵先觉捡起了块砖头,扔在了墙上。
应该就是那三个人,东苑十五号围着那张桌子的那三个。
两男一女。
甚至他都猜到了,其中两个男的,一个是邹家店的,一个是同福茶铺的逃掉的那个伙计。这两个货胆大包天,然后一拍即合,勾搭在了一起。邹家店的那个,刀法不错,割喉跟杀鸡似的。还有那个叫杨双的伙计,是他亲手割断了赵正明身上的绳索,这符合他一个伙计不会用刀的推测。
那就是说,还有个女人,她把赵正明救走了!而那个女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便是军统行动队成员,也是一刀插穿了哨兵心脏的那个狠角色。
更是唯一一个香城军统站漏网的抵抗分子。
伤脑筋啊!
赵先觉捶胸不已,这群乌合之众,堂而皇之地把赵正明抢走了,当着他和日本人的面,就那么走了?
他站起来,想喊,可周围没有一个是侦缉队的人。
他们现在正跟着西乡,在封锁了的大山里满山乱转,寻找逃脱的江城军统站副站长。
赵先觉从牢房里出来,然后看见茅厕的方向,一堆堆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正目瞪口呆。
他们在说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茅厕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
是的!
手榴弹炸踏的茅房,一堆残垣断壁,日本人穿着皮鞋在上面来回扫荡了几次,除了难闻的臭味之外,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有个日本兵睁大了眼睛在那说……
所以,他们是跳粪坑自杀了吗?
然后一堆的白眼扫了过去,没人会跳茅坑自杀的吧?
中国人如此硬的骨头,罕见啊!
赵先觉抬头望天,没错,没人会无缘无故跳茅坑自杀的。如果有,那一定是茅坑里另有机关。
他站在两座废墟的中间,视线从黑暗里移到了高大围墙外的一座屋檐上。邹家店那盗墓贼,又故技重施,从外往里挖了一条地道。而且那地方肯定不远,推了那墙,现在应该还能堵着人。
可他手里没有人,而日本人是不会听他调动的,他只有建议权和参谋权。他想去找西乡一耕助,如果不立刻封锁全城的话,赵正明就跑了。
结果一来二去,等日本人跟着赵先觉跑出司令部,往66弄堵的时候,其实早已经两眼一抹黑,啥也不剩了。
今天晚上是活见鬼,始终要慢一步。
他们只发现了一座几乎被泥土掩埋的房屋,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桌上的一盆没有吃完的红烧肉。赵先觉甚至亲口尝了,味道不错,还是温热的!
钻进了灶间地道里的日本兵往里爬了没几米,就退了回来。
他们捂着鼻子说什么也不去了,好像有人往里面倒了粪,那味道简直不能忍,谁爱去谁去!
赵先觉没办法,自己亲自上阵,他脱掉了衣服,往里钻,他能感受到日本人说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间或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他往下爬过了围墙的地基,从渗出的水里爬到了岔路口,左边一条路被米田共埋了,右边一条路,充满了爆炸后的硝烟味道,还没散去。
赵先觉恶心地反胃,他们居然挖了两条地道,一条通厕所,一条通牢房。
这群人,是特么跟自己过不去啊,还是跟日本人过不去啊!?
简直匪夷所思,无所不用其极。
他总算把整个过程想明白了。歇斯底里,差点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