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好好面对山本樱了。
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就算身上有伤,也依然想用洁白光滑的大腿引诱他。她那一颦一笑,在杨双的眼里,全都是在惺惺作态,让人恶心。
从彭家鱼档出来,杨双感觉天都快塌了。
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微妙。
他自以为他很隐蔽,谁知道差点被全天下人知道他就是一个特务。他从王安柔手里学来的一切东西,此时此刻,全部都成了笑柄。他被人牵着鼻子,绕着江城一直在转啊转啊转。
完全没有了方向。
菜市场门口靠墙的地方,有一滩一滩的血迹,杨双数了数,七处。
感觉像做梦一样,赵先觉说他是在掩护自己。
可在半年前,他们还势不两立。那些挂在城墙上的尸体,那些被吊在笼子里的头颅,全部都来自于赵先觉的杰作。
他现在说,其实我是和你一伙的。
这话要是再当着杨双的面说一次,杨双肯定会骂他是个神经病。
他有些失魂落魄,感觉坚持了这大半年的斗志,瞬间都被这一句话给冲得七零八落。他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最大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杀赵先觉。现在赵先觉却站在他的面前,就算给他一把刀,他都下不去手了。
惆怅。
他胡乱地买了一些菜,提着篮子回到了燕子居。还没到地方,就远远地看见松岛浩正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口。杨双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松岛君!”
两人寒暄了一番,松岛问道:“香川君,你怎么亲自去买菜了?夫人呢?”
杨双呶了呶嘴,视线飘在二楼的高度,“身体不适,起不来床。”
“哦?严重吗?”
“也不算很严重,可能水土不服的原因。”
“那还不去医院看看?”
杨双笑了笑,“她自己就是护士,松岛君放心吧。”
松岛浩点点头,跟着杨双一起进了门。两个宪兵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当起了哨兵。
杨双放下了菜,“让松岛君见笑了。”
松岛浩哈哈大笑,脱下了手套:“没事,大和男儿买个菜而已,别人会笑话,我却不会。”
他翻了翻菜篮子,“买了鱼?”
杨双“嗯”了一声,“最近学中国人做鱼,有一点心得。中午松岛君要是有空的话,我做个鱼汤给你喝!”
松岛连忙摇手,“鱼汤还是炖给夫人喝吧。我是真没有空,我来是想告诉你,川口小姐已经和军方说了你的情况,他们同意你留在梅机关协查你遇刺的案子。而且最近不太平,我想调两个宪兵来保护你。或者,你干脆和夫人一起住到机关里去吧。机关长说,有空房子。”
杨双心说去了就活见鬼了,山本樱身上有伤。
转念一想,如果山本樱真的敌人派来的奸细,那特高课和梅机关应该也会知道吧。山本樱受伤之后,松岛浩来过一次,他应该也会知道山本樱身受重伤。
那他自己不是早就暴露了?
川口是想控制自己?
“松岛君,我有选择吗?”杨双问。
松岛浩眨了眨眼睛,笑道:“香川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吧。要是不想去,也没事,反正宪兵队会保护你的安全。”
杨双心说安全个屁,除了自己,感觉还有全江城都知道他是个干什么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找个机会,撇开山本樱,自己先跑路。至于跑去哪里,到时候再说吧。
能不跑吗?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必须跑路。不跑那是二百五、大巴扇。你说赵先觉是好人?他特么哪一点像好人?也就魏先生看得还顺眼,但跟赵先觉一路的,就算他们真是军统特务,那特么也是让人吃不消的那种。
他本来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这次任务,为了王安柔。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
身边每天睡着一个76号的特工,还一直给自己抛媚眼这就算了,还有一堆麻烦事情等着要摆平。杨双不怕麻烦,他怕这些麻烦跟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干净。
梅机关、特高课、警备司令部、76号、军统。
五个单位,却有六条线正想着怎么摆布自己。
他就像是篮子里的鱼,离开了水。被人扔在案板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正商量着是煮着来吃还是蒸着来吃,还是煎着来吃。
那种感觉杨双讨厌到无以复加,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需要从长计议,而实现这一步的首要关键一点,就是立刻跑路,离开这里,以图再战。
他甚至想好了,实在不行,那就去找赵正明。现在也就只有他,才是杨双心里最安全的那棵大树。
杨双开始策划逃离江城,如果能带着电台最好。
但是,他锅里正在炖着鱼汤。
从彭家拍档里出来的时候,他必须买两条鱼,否则他去干什么?
他这一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鱼,没有之一。
买回来的这两条,他炖在了锅里。炖的时候,他想到的是山本樱,这女人受了伤,需要鱼汤滋补。然后炖着炖着就在骂自己,在特么想什么?
他有些气急败坏,但终于还是把鱼汤炖好了,汤色乳白,鱼肉酥烂。他把这锅汤盛进了盆里,然后端上了二楼。
彼时,山本樱正坐在床上翻着王安柔留下的那本集。
见杨双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山本樱问道:“怎么了?”
杨双道:“菜市口今天杀了七个人,听说是给我当了炮灰。”
“什么人?”
“76号的,医院里还死了个护士,他们有嫌疑。”
“哦!”山本樱吸了吸鼻子,转口道:“汤端过来,我想喝。”
“小心烫。”杨双把汤碗递了过去,他坐在了山本樱的身边,“今天感觉怎么样?”
山本樱舀了一勺汤,停了下来,“你今天不对劲啊,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还主动问候我?”
杨双笑了笑,也许是一起久了,平常洗衣做饭你也辛苦了。不管你是好是坏,这最后的一顿,不过分。至于以后见面,是敌是友,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