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平辽侯被封为监国后不久,杨镐便劝说刘招孙将正妻杨青儿招至京师。
杨镐给出的理由颇为合理:新皇登基,作为一品诰命夫人,杨青儿必须来京师觐见皇帝皇后,这时大明旧制,不容有失。
刘招孙当然知道,这是岳父大人为平衡各方势力,尤其是平衡自己女儿与金虞姬的关系,而想出的主意。
不知不觉,刘招孙与正妻又是阔别半年,除了金虞姬,他心中最思念的人便是杨青儿。
平辽侯虽然知道杨镐在打小算盘,还是派人去辽东接诰命夫人进京。
金虞姬母女重返京师后,便备受平辽侯宠幸。
裴大虎、吴霄、林宇、沈炼四人对金氏母子有救命之恩,从登州逃回京师的路上,他们已经不自觉形成了某种利益联盟。
除了四人组,前兵部侍郎徐光启、蓬莱知县葛业文、朝鲜将领金应河等人也都属于这一派系。
杨镐毕竟是官场老狐狸,一眼便看出金虞姬势力空前膨胀,必会影响到自己女儿的正妻位置。
所以他来到京师后,便开始积极拉拢各派人马,从六部京官到自己以前的旧部,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很多人都投靠平辽侯老丈人的麾下。
于是,平辽侯身边各派政治势力,经过多次分组融合,最后终于演变为五个派系。
它们分别为:
第一、葛业文、徐光启、裴大虎、林宇、吴霄、金应河组成的金虞姬派系,简称金党
第二、乔一琦、袁崇焕、孙传庭、邓长雄等开原元老派系,他们属于稳重派,也是目前最有实力的派系
第三、杨镐为首,康应乾、王化贞、王在晋以及诸多投降明国将官组成的诰命夫人党派,简称后党,是五个派系中的新兴势力
第四、戚金、王二虎、康应乾、吴阿衡等人组成的鹰派,也是五个派系中最激进的一派。
第五、森悌、马士英、谢阳、雷匠头等训导官和民政官组成的宣教民政力量,他们是五大派系中实力最弱,发声却最大的一支。
目前,五派对平辽侯忠心耿耿。
只是在对外方针,利益分配方面还存在一些分歧。
金党和后党,随着平辽侯晋升监国,距离登基称帝仅仅一步之遥,两边争斗开始浮现。
杨镐借口诰命夫人朝觐,提出准备把女儿从开原接到京师。
这一做法,终于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矛盾激化。
据说,杨青儿不是一个人过来,跟她一起来的还有绝世美人张嫣。
这显然是康应乾的主意,这个老滑头人在沈阳,却还想握住权力不放手,想通过张嫣来联合杨青儿,一起对抗金虞姬,从而东山再起,攫取权力。
杨镐当然也愿意拉拢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平民之女,来对付如日中天的金党。
沈炼暗中调查,密切监控,将开原将官这些权力斗争全都禀告给平辽侯。
刘招孙倒是表现的很佛系,他觉得,只要不闹得太凶,不必去过多干涉。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党争。
七月底,在平辽侯奏请下,参与靖难之役的将官都得到封赏,连破山海关后陆续投降的明军,也得到皇帝赏赐。
邓长雄被加封开原副总兵,王二虎升为铁岭总兵,戚金、吴阿衡分别被升为广宁、复州总兵,反正都是虚衔,朝廷赏赐起来就像批发一样,一点也不吝啬。
除了武将,开原文官也得到晋升,乔一琦孙传庭也在六部任了虚职,杨镐官复蓟、辽总督,赐尚方宝剑,这样一来,他这个杨经略终于名副其实、
七月底,各种杂务告一段落后,刘招孙终于可以好好陪陪金虞姬母女。
他给女儿取名刘雨菲。
取自诗经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首诗讲的,百姓不堪统治者压迫,冒着生命危险逃亡的画面。
刘雨菲出生后,母亲为逃避官府追杀,带着她逃出文登。
这次逃亡沿路坎坷艰辛,正契合了本诗意境。
“官人对诗经这般了解,要是生个儿子该取名什么?”
七月流火,夏去秋来,刘招孙搂住金虞姬,八月大的女儿让芍药带着玩拨浪鼓。
夫妻两人耳鬓厮磨,一番温存。
刘招孙笑道:
“若是个儿子,就叫他刘狗蛋,刘大锤”
金虞姬噗嗤一笑。
“生个儿子多没意思,我就喜欢要女儿,以前被康应乾他们牵着鼻子走,以后要自己做主,不能让旁人乱了方寸。”
“夫人不是说过,小时候羡慕有爹娘的孩子,将来有了女儿,必加倍疼爱,本官一直记得的。”
“妾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官人都记下了,真好。”
金虞姬听夫君说起康应乾,忽然想起这位元老现在已经被发往辽东。
“康监军追随多年,一次犯错便发配辽东,是否太不近人情了。”
刘招孙心中一阵感动,康应乾向来与金虞姬不善,没想到妻子这时候还能为康应乾说话。
“夫人不知,这不是第一次犯了,这次必要给好好治一治,让他长个记性。”
金虞姬想了片刻,又道:
“官人,林兄弟人呢?”
卫兵林宇因杀害信王府卫士,被平辽侯当众宣布斩首。
后来,在一众人等苦苦求情之下,刘招孙决定免其死罪,将其监禁五年。
“官人,那王府卫兵飞扬跋扈,殴打流民,顺天府知县都看到了,林宇出手相救,无意伤人,何错之有?”
刘招孙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金虞姬知道夫君脾气,也知开原军律森严。
可是,想起从文登逃回来的路上,林宇出力最多,她忍不住还是要替这个卫兵求情。
刘招孙假装为难道:
“我知他救过你们母女,也知那信王府卫兵是怎么死的,可是军法无情,不能因为是亲随,就当做没发生,否则以后如何服众?”
刘招孙叹息一声,眼圈有些红晕。
金虞姬忽然想起什么,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连忙压低声音道:
“官人,你不是要派金应河去朝鲜对付倭寇吗?不如那林兄弟派去,那边也没人认得他。”
刘招孙哈哈大笑。
金虞姬一愣。
刘招孙上前捧着俏丽她脸蛋儿,笑说:
“看来我与夫人已是心有灵犀,我早就派他去朝鲜了,让他配合金将军,调查开原商人被杀之事,还有,”
刘招孙压低声音,继续道:
“他们去了朝鲜,还要负责挑选合适的港口,为大军登陆倭国做好准备。”
金虞姬原以为夫君说讨伐倭国只是说说而已。
作为土生土长的朝鲜人,她对倭寇的印象还停留在壬辰之乱期间,那些浪人和武士,都是以一当十,无往不利的杀神。
金虞姬忧心匆匆望向夫君。
“妾在朝鲜时便听人说过,当年万历援朝后,神宗皇帝有意征伐倭国,调集天下兵马准备再战,不过最终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以开原当下实力,真能决胜日本吗?”
刘招孙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金虞姬肩膀,显然把这美姬当成了好兄弟。
“夫人,我当然没那么自大,用开原军攻下整个日本,不过断其一根指头的能力还是有的,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宫本和细川氏敢杀本官的人,本官就要让他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
七月流火。
刘招孙计划在杨青儿抵达京师之前将军政事务处理完毕。
勤王入京后,开原军一刻不停继续扩张,招收挑选北直隶各地的流民以及失业的纤夫。
北运河交通渐渐恢复,袁崇焕率开原军驻守济宁,负责维持山东局势。
戚金和一众训导官们每日忙忙碌碌,加紧训练新兵。
由于兵饷充足,从五月到七月,两个月间,开原军又扩编了两个近卫军,分别为近卫第七军、第八军,兵额为八千人。
刘招孙每日忙忙碌碌。
协助皇帝批阅奏章,巡营、搜集查阅倭国情报、和邓长雄王二虎他们制定登陆作战计划
七月间,刘招孙每天忙到凌晨,每当躺下休息时,听到金虞姬和女儿传来低沉鼾声,他便觉得是最大欣慰。
第二天辰时不到又起来批阅奏章。
这样熬了半个月,旧疾终于复发,在七月二十日一天,批阅奏章时,只觉头重脚轻,一头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金虞姬梨花带泪,哭哭啼啼道:
“官人近来头晕眼黑,力乏不兴,气血虚弱乃五劳七伤所致,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酸软,夫君春秋鼎盛,不可偶以一时驰骋之乐,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
刘招孙强压住怒火,对她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官何时肾亏了,这些话都是谁说的。“
“太医院御医。”
“太医院?本官没事,只是昨日太困了。”
金虞姬兀自不觉夫君愤怒,笑吟吟道:
“是啊,官人,据说那个吴先生只是听老宋头几句话,便立即给夫君找到这病灶了,果然是神医。”
刘招孙无语。
从二月开始征伐辽西,恍恍惚惚,他已经半年没碰女人了。
就这样也能肾虚?
他早听魏忠贤说过,京师太医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否则也不会发生红丸案这样的荒诞事情。
他料定老宋头必是被这太医院名头唬住。
“想要从太师府骗钱,没门。”
想到这里,平辽侯转身从案几上拿起把夹胡子的夹子,准备唤来沈炼,让这位锦衣卫出身的狠辣角色带庸医去敬事房,让这位庸医知道,什么才叫严重肾亏。
金虞姬抿嘴一笑。
“平辽侯好大官威,吴先生不过是说了几句,何必要责罚,妾这段时日不在,官人一人在外,春宵难眠,是不是夜夜笙歌,所以才虚了?”
刘招孙听了连忙解释道:
“什么官威,此人口无遮拦,不该说的到处乱说,这下好了,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师怕都知道本官肾虚了。”
他忿忿不平道:
“说是庸医,还抬举他了,本官半年多不近女色,不过近日熬夜多了些,哪里会肾虚?这庸医还遣词造句来羞辱本官。必须得治他。”
金虞姬收起笑容,连忙劝道:
“那也不行,人家也是一番好心,妾听老宋头说过,这吴先生先前还是个举人,后来厌恶官场风气,弃官从医,他医术高明,连老宋头都称赞不已,”
“弃官从医?”
刘招孙皱眉道:
“他叫什么名字?”
金虞姬回忆了一会儿,抚掌笑道。
“吴又可。”
没想到穿越后一直能碰见名人。
刘招孙前世看过远征老师主演的大明劫,对吴又可这个历史人物可谓记忆深刻。
如果真是吴又可,那倒也能理解,史书记载此人“性情狷介,不为人俗”,所以才能当着众人面说出平辽侯肾虚这样的话。
“罢了。”
刘招孙摆摆手:”既是吴先生,便罢了,这次就不用让他肾亏了,这就召到这里,给我治病!”
金虞姬大笑。
刘招孙见她柳腰摇曳,轻轻咳嗽一声,示意金虞姬注意下形象。
他朝外面喊了声,沈炼带着两个卫兵立即走了进来。
沈炼神情平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平辽侯难掩尴尬,对他道:
“沈念,你去宫中走一趟,托杜公公请吴太医来府上,给本官瞧瞧病。”
沈炼转身就要离去。
刘招孙叫住他,叮嘱道:
“借用杨经略那台小轿,不得让外人看见,去宫里就说,本官只是偶然风寒”
沈炼心领神会,记下平辽侯口令,临走不忘对刘招孙神秘一笑。
“平辽侯放心,沈某懂得。”
刘招孙望着这邪魅一笑,心里咯噔一下。
忽然就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个某味地黄丸的电视广告,自己立即脑补一句新台词:
“开原牌肾宝片,他好,我也好。”
当日,吴又可从皇城赶来,一番望闻问切后,吴神医推翻了自己昨日的诊断,并当众向平辽侯请罪,表示病人目眩并非因为肾虚,而是因为操劳过度,也没有所谓“耽于女色,房事过度。”。
刘招孙听他又说到肾虚,气得脸红一块青一块。不过一众手下都在场,他也不好发作。
吴又可给刘招孙开了三副汤药,临走不忘叮嘱:
“刘太傅夙兴夜寐,励精宵肝,不敢宴安,以致身体不宁,汤药只是调理,以后须早起夜卧,养气宁神,不得操劳多度。”
待众人散去,室内只余刘招孙和金虞姬母子。
今日平辽侯休息,寻常政务杂事一概推掉,不去过问。
不知不觉,已到午后申时,金虞姬唤来芍药,让丫鬟将刘雨菲带到院中玩拨浪鼓。
她抬头望见夫君还对着一份地图在皱紧眉头,便走上去,身子挨着刘招孙,双目含情:
“夫君,辽东辽西战事都已结束,你还想要什么?”
刘招孙眉头抬头,随口答道:
“不知林宇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到汉城,我在想,吴阿衡他们从哪里登陆倭国,最为合适”
刘招孙正在专心致志盯着仁川、对马岛、琉球几个区域出神,忽然闻到身边一阵异香,撩拨得他心动神摇。
抬头看时,金虞姬已换上件桃红内腰,眼眸如水,一条水蛇腰根本看不出是生了孩子。
刘招孙见这婀娜身姿,呆了片刻,只听金虞姬道:
“半年不见官人,官人莫非真的虚了?”
刘招孙听见芍药还在院外花园里逗弄女儿,伸手将金虞姬搂在怀中,笑说:
“虚不虚,夫人一验便知。”
注释:
1、原文为卢鸿春劝谏万历皇帝克制女色奏疏慎起居明诏旨以重祭典以光声德奏,万历疏钞卷二圣德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