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死士被当场杀死,通往慈宁宫的道路被清理干净。
杜公公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刘招孙凑到杜勋身边,握住太监的手。
“天亡朱明,庇佑护国公,可惜咱家看不到了···”
说完这句,杜勋把头一歪,没了鼻息,眼睛睁大,兀自死不瞑目。
护国公俯身轻轻合上公公的眼睛,语重心长道:
“兄弟,一路走好!来世别再割卵蛋了,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环顾四周,一众人等,只有赵远之受了轻伤,其他人都是毫发无损。
“天亡朱明,本官自有庇佑!”
刘招孙喃喃自语,扫视周围刺客留下的尸体,兀自怒气不平。
“天杀的朱由检,本官留你不死,你竟想杀我!”
可惜这些死士并不靠谱。八个同伴被杀后,剩余的刺客头也不回的逃走。
林宇拎着长刀追了上去,裴大虎举起大弓,在后面掩护,赵远之警戒左右,护在刘招孙身前。
林宇和裴大虎相互配合,将落在最后面的几个刺客一一杀死。
幸存的四个刺客如漏网之鱼,惊恐的往宫外逃去,林大个子还要去追,刘招孙大声喝道:
“别追了,宫外都是战兵,他们活不了!跟我去杀皇帝!”
抬头望向慈宁宫,慈宁宫近在眼前,天启皇帝朱由检就住在那里,正在等待自己。
通往复仇的道路已被清理干净,通往最高权力的道路也被清理干净。
接下来的路,要刘招孙自己走。
“本官今日要弑君了,你们愿不愿意跟随!”
裴大虎咬牙切齿道:“十三爷,我从萨尔浒时便追随你,他敢杀张夫人,今日不杀他,我裴大虎誓不为人!”
赵远之恨恨道:“他们朱家没一个好东西,把我们锦衣卫当狗,当年在京师,天启皇帝他老爹,害死了沈百户多少兄弟,还把咱们追到天津卫,差点杀了沈百户和杨经略,连婴儿女人都不放过,属下早就想杀他了!”
林宇一言不发,抬头看护国公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刘招孙神色冷峻,对众人道:“好,诸位都是我的好亲随,吴霄还在陕西,不知生死,他若是死了,也是这狗皇帝害的,天下变成今天这样,皇帝脱不了干系!”
“今日弑君,由头有很多,为张嫣报仇,这一条就够了,我刘招孙从不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放走一个恶人!”
紫禁城北边的府库燃起一缕青烟,很快变成熊熊大火,裴大虎沉声道:
“战兵把守哥各门,没人进得来,是太监放的火。”
刘招孙问道:“是咱们的内应吗?”
赵远之摇了摇头,他和蓑衣卫联系密切,对京城情报颇为熟悉。“狗日的王承恩突然反水,把咱们在宫中的暗桩都杀了,不是咱们的人。应该是监守自盗,守库的太监想趁机浑水摸鱼,”
三人边走边说,簇拥护国公走到慈宁宫前,放眼望去,周围当值的大汉将军和宫女太监早已逃得没影。
“逆贼,咱家杀了你!”
慈宁宫正门大柱子后面忽然闪出个模糊的人影,众人定睛看时,一个身材瘦削的小太监从柱子后面冲出来,拎着把比自己还长的长剑,竭嘶底里的朝刘招孙等人冲来。
“死!”
刘招孙箭步上前,拔刀出鞘,一个拔刀斩便斩断太监手中长剑,一个肘顶,太监被撞飞出去。
“这是本官与朱由检的私人恩怨,和旁人无关,滚!”
小太监握着半截长剑,挣扎着站起,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身形踉跄朝刘招孙冲来。
“咱家身受皇恩,不许你这武夫在此放肆!”
刘招孙眼皮跳动,杀心顿起,再看那小太监摇摇晃晃,不由心生恻隐。
他将雁翎刀倒持,刀柄撞向那踉跄身形。
小太监身子再次被撞出去几步,在众人注视下,那小太监再次站起,身子已经站不太稳。
“有咱家在,你们·····”
小太监还没说完,身子突然一抖,接着便被一支大箭带飞出去。
裴大虎举起大弓,弓弦兀自还在嗡嗡震动。
“自不量力的东西!”
刘招孙还想说话,赵远之快步上前,提刀便要砍下首级,护国公大声喝止。
“留全尸,厚葬。”
四人从小太监尸首前走过,来到慈宁宫门前,刘招孙对三名部下道:
“我与朱由检的恩怨,你们不要插手,守在外面,遇到有人接近,格杀勿论。”
“护国公,殿内怕还有埋伏····”
裴大虎还要劝说,刘招孙大手一挥,推门进入慈宁宫。
吱呀声响,慈宁宫大门被从外面推开。
这是刘招孙第二次来到这里,上次是在崇祯元年,开原军攻入北京城的当晚,平辽侯亲率战兵入宫护卫,保护朱由校和他的皇后嫔妃们。
而这一次,故地重游,他是来杀人的。
他要给他妻子报仇。
刘招孙对张嫣谈不上多少感情,除了鱼水之欢,他对张嫣的印象很淡漠。
很多时候,他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值得自己眷念。
可是当得知张嫣死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血肉。
这个女人一心爱慕自己,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或许有其他目的,他不愿再去多想,他见惯了阴谋诡计。
现在,张嫣死了,七窍出血,临时前还热好了皇帝赏赐的割烧,等着夫君回家享用。
现在,诰命夫人死了,成了一具恐怖的尸体。
如果说金虞姬是白月光,杨青儿是政治联姻,那么张嫣无非就是烟火气,是食色性也,让他真正品尝到了女人的滋味。
现在,张嫣死了,开原的鼎立三足,缺了一根足,他苦心维持的平衡局面很快会被打破,混乱与无序即将来临。
护国公能想象到康应乾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及老康抖动的胡须。
苦心经营,最后都成空。
张嫣死后,不知这位热衷权力的监军将何去何从。
原本历史上,崇祯十七年,顺军破城后,煤山战神砍断女儿胳膊,逼死皇后周氏,逼着懿安皇后张嫣上吊殉国。
在这个位面上,朱由检派太监毒死张嫣。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张嫣总要被朱由检害死。
穿越者回到现实,目光所及,大殿内狼藉一片。
地上到处都是撕碎的奏章和打碎的器皿,祥云龙纹的幕帘随风摇曳,幕帘后面人影晃动。
地上躺着宫女的尸体,一滩滩血迹让人晕眩。
刘招孙也不管这些是不是天启皇帝嫔妃,对着幕帘吼道:
“朱由检,滚出来!”
喊声在大殿中回荡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久久没有离去。
“朱由检,滚出来!”
雁翎刀斩向帘布,左劈右砍,直到将布满血迹的帘布砍成无数碎片。
朱由检静静坐在屏风后面,天启皇帝皇帝坐在一张梨木圈椅上,披头散发,椅子旁靠着把长剑,脸上身上都是血。
“你这禽兽,临死还要杀宫女!”
朱由检抓起宝剑,有气无力指向护国公,帝王气势荡然无存。
“那是朕的嫔妃,朕不能让她们受辱!”
刘招孙长大嘴巴,喉头蠕动。
“刘招孙!你这禽兽!可恨朕不能杀你,不过,南方士人会杀你!八十万藩王宗亲会杀你,人心道统会杀你!刘招孙,你·····”
护国公望着表情扭曲的朱由检,眼前浮现出张嫣口鼻流血的画面,刘招孙的面目也渐渐狰狞。
两个疯子相互怒视:
“朕朕朕,狗脚朕!朱由检,陕西中原大乱,你还要添乱!”
“本官努力维持大明,西南叛乱便平定西南,辽东乱起就攻灭建奴,现在又对付罗刹国,对付红毛夷,平定陕西流賊,!我本准备送你去济州岛,和你兄长团聚。你身为天下之主,心中却只有自己,我挡在前面流血,你却在背后捅刀子!”
刘招孙挥刀斩落天启皇帝一缕头发,怒道:
“杀我便罢了,连诰命夫人也不放过,朱由检,你可知,没有我,这大明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朱由检望着飘落地面的断发,精神恍惚,愤然提起长剑骂道:
“刘招孙,你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没有你,大明便不会有这么多战事!没有你,泰昌皇帝不会御极三年便驾崩,没有你,延绥镇不会闹饷,更不会有陕西流賊!没有你,辽东也可平定,你,就是罪魁祸首!”
“朕为信王时,无时无刻不想替父兄报仇,自登基之日起,就想着如何扳倒你!如何将你挫骨扬灰!”
刘招孙杀气腾腾道:“你这么想杀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天下权柄,有你无我!可恨朕有心杀賊,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刘招孙神情复杂,上下端详朱由检,望着这个乾刚独断自以为是的少年,望着这位操劳国事过早衰老的君主。
有那么一刻,护国公如明粉附体,开始同情朱由检,无论他的年号是崇祯还是天启。无论他曾怎样对待自己,他都是个可怜的人。
护国公眼中神色变动,沉默许久,最后,目光望向血泊里的妃嫔。
此时乌云散开让阳光洒落,照射在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角楼。
那些年轻美好的生命,因为朱由检的轻举妄动,莫名其妙成了皇帝的陪葬品。
就在他苦苦搜寻一个让朱由检活着的理由时,在陕西,在河南,几十万或者一百万饥民,正在吃自己或别人的儿子或女儿。
那么,谁该为这些人负责?
是自己,是大明官吏,还是眼前这个疯狂的年轻皇帝?
最后,刘招孙扬起了雁翎刀。
“那不是理由。”
手起刀落,天启皇帝身首分离,轰然倒地。
刘招孙神色不变。
大殿角落,一个女子低声抽泣。
“你是何人?”
护国公伸出雁翎刀,挑在那女人后背。
“转过身来,我刘招孙不杀女人!”
皇后周氏回过头,一脸怨恨,手中攥紧匕首。
“你夫君杀了我女人,我找他报仇,我不杀女人,你走吧,回周奎家,我不杀你们。”
刘招孙伸手就要夺匕首。
“刘贼,你,不得好死!”
忽然寒光闪过,张皇后已将匕首刺向自己脖颈。
“你·····”
伸手去阻挡时,匕首已切开喉管,一股鲜血喷涌到刘招孙脸上。
皇后瘫软在地,嘴里发出咯咯响声,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死死盯着护国公,直到失去光泽。
“啊!”
刘招孙挥刀乱砍,将周围桌椅劈砍成碎片。
半个时辰后,护国公走出慈宁宫,对裴大虎林宇等人道:
“大仇得报,现在去对付张春,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皇帝就是被此人逼死的,他要为皇帝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