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这别业漂亮么？”太子妃意有所指地问。

蓁蓁因为没找到芸娘，又被白芷强行拉了回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太子妃仿佛无意间提起：“听说前些日子，安乐公主曾求圣人将昆明池赐与她。”

“且不说这昆明池是汉武帝时开凿的，对大唐有着不可替代的象征意义，单说昆明池每年的池鱼就卖得十几万贯铜，这些钱可都拨给了尚宫局，专为宫中女眷置办胭脂水粉，这要是赐给安乐，夫人们以后岂不是失了颜色？”

太子妃言语间透露着一丝不满。

杨氏久居深宫，怎能不明白太子妃的话，恒安王死得早，她们母子虽然得则天顺圣皇后的眷顾，被接进宫中奉养，但也没有什么确实的倚仗，母女两平平安安这么多年，靠的就是韬光养晦。

“妾是孀居之人，颜色不颜色的，没什么要紧。”

太子妃在杨氏这碰了个软钉子，不动声色地将脸别了过去。

“圣人不是将这事驳回了嘛！”说话的是太子太傅秦业的女儿秦珍，秦家是坚定的太子党。

“听说公主没得到昆明池，心中不悦，便动用府库，花费巨万，建造了定昆池，你们瞧这池边的景物，无一不仿照昆明池，而取名定昆，自然有超越昆明池的意思。”

“要我说，这定昆池比昆明池强太多了，光这里的奇花异草，就是昆明池万万不能及的。”

“圣人果然宠爱安乐公主啊。”

“这还用说？安乐公主降生之时，正值圣人被则天顺圣皇后（武则天）贬至庐陵，身边的人跑的跑，散的散，以至于公主生下来，连块像样的襁褓都没有，最后还是圣人撕掉自己的衣服，将公主裹起来的。”

众人聊着聊着都唏嘘起来，也许每一个让孩子吃过苦头的父母，都有一种愧疚心理，当他们的生活优越起来时，第一时间就会补偿这个孩子，以至于让她娇纵无比。

见大家都在讨论安乐公主的别业奢华无度，太子妃不禁手抚耳畔流苏，冷冷地道。

“这定昆池比昆明池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不知有多少长安百姓埋骨于此，公主抢夺民田，大兴土木，动用了长安十数万民夫，日夜开凿，数月便修成这非凡景致，美则美矣，可诸位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沾着无辜百姓的鲜血。”

这话一出口，太子妃附近的人都默然无语。

最近长宁公主、安乐公主竞相攀比，广建住宅，又在长安大肆捕捉平民家子女充作仆役奴婢，惹得民怨沸腾，丞相张柬之已经准备弹劾二人。

不少贵妇瞪大眼睛，她们不是不知道安乐公主的娇奢，可眼前的定昆池居然是数月内开凿成的！

“那得动用多少人啊？”蓁蓁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浩瀚无边的湖水。

“有司曾经算过，开凿这定昆池动用了十八万民夫。”长宁公主的话里带着一丝醋意。

太子妃神色淡漠：“公主可知这十八万民夫死了多少？”

“谁关心呢？安乐妹妹心善给他们一日一餐，谁知那些下贱流民竟然偷懒，不好好干活，活该死在武侯的皮鞭下。”

长宁公主轻描淡写地回答让蓁蓁不寒而栗。

“我可是听说那些民夫们每日鸡鸣就要出工，干到亥初才能休息，一晚上连两个时辰都睡不足。”太子妃沉着脸。

“呵，那又怎样？他们是大唐的子民，就应该遵唐律，服徭役。”

见两人针尖对麦芒，不少贵妇纷纷出面打圆场，劝道：“太子妃何必动怒？死得又不是咱们这等人家的人！左不过是一些平民百姓，多如蝼蚁。”

“好一个多如蝼蚁！你们可别忘了，他们可都是大唐子民。”太子妃怒斥。

长宁公主轻嗤一声，“怎么？李重俊还没当上圣人，你这位太子妃就要以大唐主人自居了？别忘了，现在大唐的主人是我阿耶、阿娘，不是李重俊，更不是你！”

太子妃气的脸色惨白，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颤抖。

“哎呦！”

正在这时，女眷席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宫婢，整个人跌倒在梅花小几上，将几上的糕饼酒水，淋淋漓漓地洒了杨氏一身。

白芷等人忙上前替杨氏收拾，杨氏不知道这奴婢是谁家的，也不好斥责，只是有些不悦地道：“小心些，怎么如此毛躁？”

“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夫人恕罪！”

“安兰，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竟然冲撞到恒安王妃，真是该死！”

太子妃立眉怒斥，可杨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眉梢眼角闪过的一抹喜色。

安兰也微不可察地向自家主子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看到这一幕，太子妃更是压抑心中的狂喜，对杨氏歉然道：“夫人，都是我管教无方，竟让这下贱婢女冲撞了你。”

“安兰，你怎么这般毛手毛脚，今天要不说明白，我一定将你就地杖毙！”

“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只是看见了....”

安兰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看到了这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上下牙齿轻微打着颤，眼睛里充溢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她挑了起来。

杨氏默默地退后几步，她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儿。

“我先去换身干净衣衫。”

杨氏向长宁公主等人微微一礼，太子妃竟也懒得管杨氏走不走，而是焦急地逼迫安兰吐露真相，这下杨氏更加笃定这其中有猫腻，一面拉着蓁蓁的小手，一面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太子妃，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吐露真情啊。”

安兰磕头如捣蒜，不一会儿，额头上鲜血长流。

不少围观贵妇窃窃私语。

“这奴婢究竟看到什么了？”

“不知道....不过本夫人好奇的很。”

长宁公主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冷哼：“这奴婢真是该死！来人，将她按在地上，乱棍打死。”

安兰显出一丝慌乱，她万万没想到长宁公主会下场，偷眼望向自家主子，却见太子妃抿着嘴唇，并不打算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