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空中惊雷一闪而过,女孩吓的捂住脑袋,缩成一团。
长康七年的春,战事从云州而起,城中百姓竟有半数染上瘟疫。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整个云州城陷入人心惶惶,既害怕战火又害怕瘟疫。
女孩从石头台阶上慢慢往灯火处爬。
漆黑的街道,唯有一处亮着灯。
她便向着光亮处爬。
她看起来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
“她从东边来,那里全是染上疫病的。”
“不能让她进来。”
眼下城中唯有一处庵堂,算是安全的避难之处。
小女孩朝着远慈庵的方向爬来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
“得拦住她!”张乡绅撇了一眼。他的妻子刚刚诞下一个男孩,难免身体弱。他和妻子原本是要逃去郁州的,妻子忽然生产,才只得留在此处。万一这个女孩子是染上病的,传染给了他们可就不好了。
“别过来!你快离开这里!”有人道。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从东边来,也不一定是从城东营里来的。得问问?”
张乡绅冷哼,“谁去问?万一被传染了?万一她不说实话呢?”
离得近了,有人见着小姑娘在地上爬,疑惑道,“她是不是腿受伤了,怎么在地上爬?”
便有人一口咬定,“她就是从城东营爬来的,她一定染上疫病,腿坏了。”
张乡绅立刻道,“快关门吧!关门吧!”
少女冲了出来,“等等!”
孙大娘拍了拍少女肩膀,“福珠啊,我知道你妹妹刚去了,可这女孩子不是你妹妹啊。”
福珠摇摇头,冒着雨冲出来。
雨水打在福珠的脸上,少女眸色明亮。
女孩看着福珠,脸上震惊,她嘴里吱唔什么,大雨淹没了她微小的声音。
是福珠小姐啊!
是十四岁的福珠小姐啊!
是还在云州的福珠小姐啊!
福珠捋了捋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摸了摸她的额头,回头看向众人,“她没有发热。”
女孩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掉下来,和雨水和在一起,只觉得咸咸的。
张乡绅冲着人喊道,“她是从城东疫区来的,不能让她进来。”
“你从哪里来?”福珠轻声问她。
小女孩努力的张开嘴,可是就是说不出话。
于是张乡绅一口断定,“她就是从疫区来的!”
福珠伸手护住身后的小女孩,“你别怕,我以后就是你姐姐。”
孙大娘原与福珠家是邻居,见福珠为了个不知名的女孩子如此,不由得跺脚,“福珠啊!你这孩子糊涂了不是?”
孙大娘只得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珍珠已经去了,她不是珍珠……”
福珠用袖子轻轻擦拭女孩脏兮兮的脸,只是耐心的告诉她,“我叫福珠,你叫珍珠。咱们无父无母,以后咱们姐妹相依为命。”
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何德何能和福珠小姐做姐妹啊?
她只是一只猫,受过福珠小姐的喂养之恩。
张乡绅蹙眉,“这小丫头疯了,不许她们进来。”
说着连忙要关门,孙大娘赶紧跑去拿了四、五个麻饼给她们,又把福珠的东西收进包袱,放在门口,欲言又止道,“保重吧!”
这乱世里,谁又能保全谁?
福珠看了一眼远慈庵紧紧扣上的门,和门前的包袱与几个麻饼。
转头又看向小姑娘,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珍珠摇摇头,福珠搀扶她,“你看,能不能走?”
福珠搀着她,她努力的适应着走起来,一步一步,走的有些许艰难。但好在,还是能走的。
福珠背着包裹,将胡麻饼揣在怀里,搀着珍珠往长街走去。
得找个避雨的地方。
前面有个破烂不堪的屋子,福珠扶着珍珠进去。
虽四面透风,但勉强还能避雨。
福珠见着珍珠冷的发抖,连忙把包袱和麻饼放下,“我去找些柴火,你在这里等我。”
等福珠找了些柴火回来,却不见珍珠人影。
福珠四处张望。
却见珍珠用衣服包一兜东西过来。
她倒在地上。
扑通两下,是鱼?
是鱼啊!
有三条呢!
自从这战事起,好久没有吃过荤腥了。
这场仗从春节后便开始,直到现在入夏了,都还不曾停。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福珠看着浑身湿漉漉又脏兮兮的女孩子,脏兮兮的样子她一定很难受吧。
于是福珠用雨水洗干净她的脸,又用布擦拭干净她身上的污垢。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弯弯的柳眉,一双又圆又亮的眸子,她的皮肤白皙细嫩,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才是,只是可惜,哑了。
看样子应该和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大呢,应该也是十二了。
福珠翻看包袱,找了一件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
珍珠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露出笑容来。
福珠准备生火,木头被淋湿过,费了好大力气,才生了火。
福珠又捡起一根棍子把鱼串起来,珍珠学着她的样子。
姐妹俩依偎在一起,福珠心里觉得很安心,自从母亲和妹妹走了,她每日都做噩梦,可现在和这个妹妹在一起,她就觉得很安心。
起初她帮她,只是想起了妹妹,同情在乱世里的可怜人。现在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乱世里有多少女孩子同她们一般?
她们是彼此的依靠。
鱼皮烤的酥黄喷香,福珠把手里的那串递给珍珠。
珍珠把自己烤的那串递给姐姐。
珍珠喜欢吃鱼,吃的津津有味。
“好吃吗?”福珠看着埋头吃鱼的妹妹,可惜没有调料。
珍珠忙点头。“好吃。”
她会说话?
她不是哑女?
福珠惊讶的看着珍珠,珍珠亦是惊讶的看着姐姐。
福珠欢喜的搂着她。
珍珠靠在她的怀里,轻声唤道,“姐姐……”
那声音又软又甜,听着很让人舒心。
福珠搂着她,“好妹妹。”
福珠耐心的询问,“你今年多大?家住何方?”
珍珠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也不是小孩子了。
珍珠捂着脑袋,也许是想的多了,头便痛起来。
福珠连忙抱着她,安慰道,“别想了,别想了。你叫珍珠,今年十二。咱们无父无母,姐妹相依为命。”
珍珠脑海里闪过一瞬战火纷飞,所以她陡然捂住头。
不该啊,她上辈子只是一只家养的猫罢了,除了文二公子和福珠小姐,她不该有别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