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先生是个潇洒不羁的人,却也不曾想到两人竟这般要好,哪怕是同乘一骑也没有太多的虚礼。
夜风吹动沈辞衣袖,他轻声问起,“乐游先生收你为徒了?”
“是。”珍珠道。
沈辞眉心微蹙,“早听说乐游先生是个脾气古怪之人,没想到和你倒是投缘。有乐游先生照顾你,日后你在苏家也会好过许多。”
珍珠看着他,夜幕中的脸庞更显清俊无双,见他此番交代,便问道,“去了苏家,二公子日后便不理我了么?”
眼下线索几乎是断了干净。沈辞嘴角微动,无奈道,“文淑妃一事,此人机关算尽,这一劫怕是难过......”他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若是这一桩事过不去......”
那么文二公子这个身份也就不能用了,他就会被迫回齐国去。
文老爷不过是做着一闲散官,文淑妃也不过是个宠妃。他想不出谁会陷害文淑妃。如果有可能,一定是想通过文家的倒台,让他只能放弃这个文二公子身份,回到齐国。
那么,多半是冲着他来。
珍珠明亮的眸子看着他,一口笃定道,“文家不会有事的,二公子也不会有事的。”
她看着漆黑夜幕里的璀璨繁星,“世人都只知乐游先生医术了得,可乐游先生却是极具智慧一个人。二公子你看,这满天繁星周而复始,譬如这北斗七星,便能为人指引方向。”
此刻沈辞却没有想这些。
他只是认真看着她腰上的荷包挂着上次在东江酒楼他赠与她的麒麟玉石扇坠,而他手中的扇子却没了扇坠显得光秃秃的,自从贡院出来,事情便像是波涛涌来,一刻未有停过。
他等她回赠的那个扇坠却也还没有着落,倒也不是那个扇坠,他在等她一个答案。
但兴许他说的太隐晦,她并不知晓。
那日在东江酒楼,他们一起饮酒对鱼,他把贴身的麒麟玉石扇坠赠了她,又让她还一个扇坠儿。此间,若不算表白又算什么呢?难道非要清清楚楚的说声喜欢么?
沈辞忽然道,“以后你不要唤我文二公子了。”
珍珠不明白,只是看着他,愣了一会儿。
沈辞道,“私下唤我阿慕吧!”
珍珠愣了一会儿,又点点头,看着他,眉眼弯起,梨涡浅浅,“阿慕!”
这个名字要比慕白公子好听,也要比文二公子好听。
沈辞试探问道,“那我唤你阿珠?”
珍珠点点头,比起阿珠,她更喜欢珍宝这个名字呀!那是上辈子文二公子给她起的名字。
她现在名唤珍珠,为什么不是阿珍呢?而是阿珠呢?
少女柔声细语,“为什么不是阿珍呢?而是阿珠呢?”
沈辞嘴角卷起一抹温柔,只答道,“如珠似宝。”
珍珠也笑了笑,她只是觉得心窝里暖暖的,像是阳光洒在心房,那种从未有过的愉悦与欢欣照亮了她。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朱雀大街上的灯笼三三两两,若隐若现的树叶枝条随风晃动,微微泛黄的暖光照在她素日里穿着的那件绿色芙蓉短衫上,倒叫他只想起一句“荷叶似云香不断”来。
原来怦然心动只是夜晚卷着蜜糖桂花意的风,只是昏昏燃着不甚明亮却足够温暖的灯......
夜深的时候,沈辞在一所不起眼的园子里见了碧桃。碧桃原是东宫的婢女,后来随着沈辞到玄都别苑伺候。
碧桃欠身拂礼道,“殿下。”
沈辞双手背立,“在外不必多礼。”
沈辞简单道,“想必乌程同你说了。”
“是。”碧桃答道。沈辞让她来的目的便是让她随着珍珠到苏府去,贴身保护。
碧桃这丫头功夫是极好,在内院里保护她是最好不过。
沈辞清楚,兴许他不能在楚国待下去了,但能为她做的便多做一桩,能筹谋的便多筹谋一些。
碧桃轻声问道,“殿下为何不将那姑娘带回去?”
“她……不一样。”沈辞眸光潋滟,像是蜻蜓点水,掠过水面涟漪。
碧桃心中有数了,这位姑娘是殿下真心相待之人。只是殿下乃是皇孙,姻缘一事,自己也作不得主。如今那位明珠郡主已经被寻回来了,那位才是注定要和殿下一生一世的。
但碧桃什么也没有说,只遵从沈辞的安排,贴身保护这位姑娘。
沈辞随口找了措辞,在街上买了一位婢女,让她跟随珍珠入苏家。
珍珠只打量这位姐姐,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纤细雅致,一举一动之间都是那样的好看,这位姐姐一定是伺候过贵人的。
珍珠便对沈辞道,“多谢二公子了。”
“昨日才说好的?”沈辞眸中噙着隐隐笑意。
是啊,昨日才说私下只唤她阿辞的。珍珠含笑道,“阿慕……”
碧桃显然是一惊,她自小在东宫长大,这样的亲密的语调,连太子妃也不曾如此唤过殿下。
她眼里的殿下像是一柄被打磨的发光发亮的锋利宝剑,原来殿下也有这番柔软。
沈辞和珍珠出门了。
碧桃和王五说话,那王五和张三、李四不同,原是他们齐国人,后来沈辞安排他入云州打探情况的。
王五只笑笑,满不在意道,“碧桃姐姐有什么可惊讶的。公子俊秀风采,姑娘灵气如玉,男欢女爱是天性使然。”
碧桃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殿下哪里是会动情的人呀?殿下能写最灵秀的书法,能绘最潇洒的画,能题词,能做赋,会武功,知策论......
只是这十七年的光阴里殿下都没有过情,自小太子与太子妃的离世,让她没了亲情。明珠郡主的失踪和那些个世子的利欲熏心又丢了友情。
殿下有的不过是珍藏的诗画、做不完的功课和练不完的功夫……还有数不尽教导殿下的师傅……
碧桃轻声问道,“这几个月公子过的可好?”
王五看着两人背影,“你瞧见了,公子甚少有开怀大笑,满眼都是一个人的模样。”
王五顿了顿,“如果碧桃姐姐知道此番冲着文淑妃来的事情,是谁做的?”
这件事或许不是冲着文淑妃来的,根本就是冲着沈辞来的。
碧桃打断他,“我只是个婢女,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