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过了可又忽然笑起来。又哭又笑,“那天,阮娘说了很多话。”
那么多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翻转。他睁开眼睛,瞧见尽头落雪了,下朝之后,骑马便赶来了京城郊外的这处梅园。
他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阮娘说,“郎君,这红梅要配着白雪才好看。来年初雪的时候,你再陪着我来可好?”
他握着阮娘的手,“好。”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声好是他骗阮娘的。不过是个小妾罢了,敷衍一声也就是了。
明明前一会儿,阮娘对他还柔情似水。可是过了一会儿,阮娘更衣过来,却忽然对他说。“花灯寄相思,我的意中人会随着风到我面前。”
那天的梅园挂满了五彩缤纷的花灯,他以为阮娘是遇见谁了。
他问阮娘,“你怎么了。”
阮娘却不看他,反而是看着梅花,“我心里有人了。”
“你心里有人?”他像是被背叛一样,紧紧审视着她。
阮娘却点点头。
她不过是他从南边带回来的一个歌女,这些年被圈在家中。在他眼里,她和其他的小妾是一样的。或者说因为身份低贱,连其他的小妾都不如。
但她这些年,好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秦九公子又得了皇帝赏识,所以对阮娘浅浅也不同了些。
这次梅园灯会,他之所以带她出来。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跳一曲舞。好挣得一点面子罢了。
至于阮娘说明年初雪在和他一起来,他不过是嘴上应付了。明年兴许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么一回事。
桂娘走上前来。咬牙道,“阮娘都是被你害死的!”
怎么会是他害死的呢?阮娘不是自己在舞台上摔下来的吗?那么高的台子,她失足落下来。他看的心头一怔。脑海里只剩下阮娘说,“郎君。这红梅要配着白雪才好看。来年初雪的时候,你再陪着我来可好?”
阮娘当时对她说心里有人的时候,他恨不得打死阮娘。可那时候来人说,已经备好舞台,请阮娘一舞。他不想失了面子,便命阮娘去舞。
等她舞完了,回府在于她算账。
可是阮娘上了那舞台。就失足失去了生命。
桂娘道,“当日是我陪着阮娘去更衣的。其中有个官员家眷说起。其实秦大人的小妾是漠北人。”
“当真。可不是漠北细作?”
“我家大人正准备趁这次机会见见这个漠北人。然后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如何断定她是漠北人?”
“你瞧瞧她的眉眼生的那样立体,又善于胡璇舞。总之我家大人得了证据,是漠北的一位将军来打听的。漠北那位将军给了好多钱的封口费。”
“总归我家大人手里有证据,这次秦大人死定了。”
“你家郎君为何要针对秦大人。”
“自小结下的梁子。”那夫人只道。
阮娘隐约对自己的身世有过怀疑,她失了忆,流落在楚国南部,却能正好上了当时秦大人的那艘画舫。
她能歌善舞,尤其是异域舞蹈。府邸中几个相好的姊妹,也问起,“妹妹怎么生的......倒不像是南边人,倒像是北边的。”
“不过妹妹性子柔婉,的确是水乡女儿吧。”
她也只是听听,没有往心里过。眼下她成了那些人要陷害她夫君的筹码。
虽然她不过是夫君院子里的十分之一,夫君这辈子的百分之一。
可是夫君确是她的唯一。
她不想夫君日后还记着她,她爱他,不希望他知道她是为什么死的。便哄骗秦园道,“我心里有人了。”
可是她又看着满院子的花灯,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的丈夫,那个把她从南边带回京城的丈夫。最终还是湿了眼眶,咬牙道,“花灯寄相思,我的意中人会随着风到我面前。”
只可惜秦园是不会知道,她的意中人正是眼前人了。
桂娘咬牙骂道,“现在你知道了!”
桂娘嘴里骂的很难听,他积攒多许久的怨气终于释放出来。
桂娘攥着手心,“我就是为了等这一日!等着看你死!”她仰起头,仰天大笑起来。
忽然周围一群黑衣人围了上来!
黑衣人身后那人头戴斗篷,取下斗篷帽子,冲着秦园一笑。
原来正是殷德中。
桂娘笑道,“阮娘说要与你看来年初雪。我想着你今日一定会来。便把这个消息卖给了殷大人。我苟延残喘活着,就是为了看今天你是怎么死的!
秦园看着殷德中,他们自小便是死对头。处处不对付。如今这天下已经成了秦家和殷家一争,自然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总归不过是你死我活罢了!
只是秦园今日单枪匹马来此,特意不使人知晓他是为了祭奠阮娘。而殷德中却从桂娘口中得到消息,这么多黑衣人来此,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看来他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黑衣人拔刀而上,这边英武卫却从林子后冲了出来。
秦珩嘴角带着冷笑,“殷大人!”
英武卫藏的隐蔽,众人都不知秦珩在此,皆是十分惊讶。说话间,英武卫已经和殷德中带来的人打起来了。
桂娘趁着他们说话,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把刀子,直挺挺的便插进秦园胸口。血汩汩的往下流淌。
秦园睁大眼睛,捂住胸口。他也不知道那个几乎残废的桂娘突然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秦珩冲过去,一脚踹在桂娘身上。一把抱住父亲,“爹!”
秦园只觉得疼痛袭来,麻木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没有救了。秦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香囊里是兰草和萱草。“我第一次见着你母亲,她身上便带着这个香囊。我觉得好看,就向她讨了过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园倚靠在儿子怀里。“如果秦家不幸遭难。你就带着这个香囊去漠北。兴许能找到自己的身世。”
殷德中大笑一声。“傻子!”
“那位被你作践,不当一回事的小妾!是漠北的公主!”
“兰萱公主!”
殷德中哈哈大笑起来。
兰萱?难道珍珠说的话是真的?在破庙里,珍珠说他的母亲是漠北公主,当着是漠北公主么?
秦园抬起手,“兰萱......真好听的名字。”
然后便垂下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