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县县衙。
县尉刘雄早早起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黄色长袍,脸上的胡子刮的锃光瓦亮,手里面摇着一把折扇,正在得意洋洋的欣赏堂上一株古柏盆景。
刘县尉身后标配跟着主簿马晗和法曹吴高明。
这两个跟屁虫还在为户县破获当年那桩梅花杀手的案子,在哪里不停恭维刘雄。
杵作李正离开之后,张小翠的案子已经完完全全按照刘雄的思路展开,而且取得了足以震惊整个户县的辉煌战果。
今天户县县衙打算开堂公审张小翠案,逼死张小翠的凶手王志眼看马上就要正典伏法,这难道不值得可喜可贺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十年前那桩震惊朝野的梅花杀手案,也要同日宣告破解!
这可真的是双喜临门。
刘县尉一下子下了个双簧蛋,岂能不高兴?
县令姬知古今天也放下了练丹药,从练丹药的黑屋子里面出来,要来亲自参与审案。
和姬知古一起来旁听审理案件的,还有户县的各路豪神大户,户县诸位知名乡绅和朝廷退养官员也请来不少。
借此机会,刘雄刘县尉要好好表现表现,他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小看自己,户县最近几年命案积累很多,这种情况让县令姬知古和京兆府都非常恼火。
刘雄和法曹吴高明是刑案的负责任,压力可想而知。
这次,他和法曹吴高明联手,既破了新案,又破了十年前那起梅花杀手积案,对那些给他们施压的人是一个很大的反击。
破了要案,朝廷和京兆府褒奖自然不用说,姬县令马上要调任陕南道按巡大使,临走的时候结清当年大案,不是脸上更加光彩嘛?
而且,姬知古一离开,这户县的县令的职位就空缺出来了,不管怎么看,这户县县令的位置非他刘雄莫属。
呵呵呵,刘雄心中暗喜,不觉有些洋洋自得。
最近刘雄可谓好运连连,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他心里还放心不下放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屠户的那个傻儿子李正!
李正关于张小翠案情分析的头头是道,根据他的分析,张小翠非常像是他杀,不像是自杀啊,此事让刘雄如坐针毡。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李正分析的对也来不及了,就算是栽赃,那也要栽倒王志头上。
因为姬县令已经把案宗和破案的材料,一并报到京兆府尹哪里等候复审。
为了提防李正胡闹,今天户县县衙今天特意提前开审张小翠案件,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免得李正这种人胡闹。
而且,此次开审张小翠案子,其实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人犯王志已经招供,人证物证似乎具全,案件结果已经内定,而且已经上报京兆府,王志无可抵赖。
所以姬县令和县丞王标王大人,他们今天全来的很迟,因为他们这次审案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这样的审案过场,姬县令他们已经搞过无数次,不以为奇。
姬知古姬县令穿一身紫衣,高坐堂上正中央,脸色蜡黄蜡黄如同有痨病一般,看起来非常吓人。
但是此人生得鼻梁高耸突出如弯钩,整张脸长得像秃鹫一样凶悍无比。
县丞王标坐在姬知古身边,正襟危坐,向来只是一个陪坐而已。
等到户县的头面人物差不多全部到齐,堂上堂下黑压压一片坐定,刘雄这才起身拱手朝众人说道:
“诸位大人,诸位户县名流,今天是我们开堂公开审理张小翠案,还有十年前那桩梅花杀手案子,诸位大人已然到齐,我就不再啰嗦了。”
刘雄不想耽搁时间,他想急于想了解此案,于是直入主题,忽然重拍惊堂木,喊道:
“带人犯王志上堂!”
片刻,韩猛等人拉扯着一瘸一拐的王志上得大堂来。
王志的老丈人张乡绅就坐在堂上,他见不得王志上堂,一看见王志立刻睁眼怒骂:
“王志,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逼死我的女儿,还是十年前杀害户县善良妇女的凶手,我真的是眼瞎了,把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嫁给了你这个凶手!王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不赶紧认罪伏法!”
张乡绅早就想弄死王志,所以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嚎叫。
县令姬知古还没有发言,张乡绅就开始闹腾,姬知古有些生气,慢腾腾的开言说道:
“这是公堂之上,张乡绅您是旁听人士,最好先不要多嘴多舌,此案有县尉刘大人和法曹吴高明吴大人来审理,你无需多言!”
为了彰显衙门大堂公正无私,县尉刘雄又重重一拍惊堂木,说道:
“姬县令说的对!这里只有鄙人是主审法官,其他人无需多言,我知道诸位大人公事繁忙,抽空而来,所以我就不啰嗦了,下面,请户县法曹吴大人出面审理此案!”
法曹吴高明傲慢起身,洋洋得意来到大堂正中央,开口就问王志:
“王志,本曹来问你话,你只管说,要是本曹有冤枉你的地方,你抬头看看,诸位大人在上,明镜高悬,那只管喊冤,你听明白没有?”
王志自从被老丈人张乡绅抓到户县衙门,三天两用刑,大唐各种刑具已经全部领教一番,现在只求一死,哪里还敢诉怨。
法曹吴高明一看王志不说话,就厉声说道:
“王志,我来问你,三天前的那天夜里,你是不是曾经去隔壁村民李顺家中喝酒?而且大醉而归,是不是?!”
王志被折磨的有气无力,只能点点头,承认自己喝酒。
法曹吴高明马上跟进,说道:
“当天晚上,你喝酒之后回到家,是不是和你媳妇张小翠发生了矛盾?然后你出手打伤了张小翠?此事是否属实?”
王志奄奄一息的回答:
“小人嗜酒如命,当晚喝了不少,回来就打了自己媳妇一顿,此事属实。”
吴高明点点头,继续问道:
“案犯王志,本曹再来问你,半夜之中,有人听到你和你媳妇半夜又是撕打一番,然后变得悄无声息,第二天凌晨三点,有邻居发现你媳妇张翠花哭哭啼啼一个人去了山上,此事是否属实?”
王志心里很清楚,他如果承认这一点,那逼死自己媳妇的罪证就堂而皇之落在他头上了。
王志犹豫不决,抬头一看,发现全是些户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高坐堂上,一脸威严,吓得王志不敢再支吾。
法曹吴高明连问上面这个问题三遍,王志决死不答。
王志不承认,承认他就得死。
法曹吴高明当然有的是办法,他示意韩猛等人抬来户县衙门的刑具三幅:一副夹手指的手夹子,一副可以折断囚犯腰板的老驴吼板凳,最后一个是扒皮刀。
三样东西一起又摆放在王志面前。
吴高明再一次问王志说道:
“你媳妇半夜离开家里去树林上吊,你可知道此事?”
看着面前三样刑具,王志立刻认怂,说道:
“法曹大人,诸位大人,你们千万再别动刑了好吗?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承认,我现在就承认,是我逼死了我媳妇张小翠,逼的她半夜去了树林上吊自杀!我是畜生,我不是人,是我害死了我媳妇!”
说完,王志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自扇耳光。
法曹吴高明趁热打铁,问道:
“王志,看来张小翠被你逼死无疑,此事已经定案,但是,这里还有一样事情需要你来讲清楚,本曹来问你:十年前那桩梅花杀手案,是不是也是你所为?”
这些问题其实早在给王志用刑的时候,王志已经全部招供,现在吴高明故意再问,无非是想给其他人做个样子看看罢了。
王志知道,要是自己不承认此罪,必定会给这些人折磨致死,反正杀一个人是死,杀是个人也是死,不如全认了,免得再挨打。
“法曹大人,我招供,我招供,十年前那些妇女全是我杀的,我是罪人啊,罪不容诛,我请求户县衙门赶紧处死我,我罪恶滔天,早就不想活了!”
虽然王志很快招供,但是大堂上面坐的这些户县名流大户,忍不住还是一片哗然。
大家万万没有想到,十年前户县那桩震惊朝野的梅花凶手案,竟然真的是王志所为!
凶手王志隐藏的真好,要不是这次逼死张小翠,这个案子还不知道啥时候破解呢。
法曹吴高明当场获得人犯口供,目的已经达到,他不想再出啥幺蛾子,赶紧让主簿马晗拿着供词,上去让王志按压指头印。
只要王志在供词上按压上自己血红的指印,这案子就算彻底了解,王志再想翻案比登天还难。
就在大家都屏息静气,眼睁睁看着王志即将抬手画押的时候,户县县衙外面忽然飞奔来十几匹快马!
快马一到县衙,有几位身穿紫衣的干练差役率先翻身下马,然后簇拥着一位年纪五十多岁下的精干中年人,快步来到县衙。
王志手指头上蘸满红印泥,刚要按下指印,中年人已经带着众人呼呼啦啦上得堂来,带头的差官当场大声喊道:
“京兆少尹姜明哲姜大人驾到,户县诸位还不赶紧起身迎接!”
堂上高坐的那些户县名流,偷眼一看来人,果然是新上任的京兆少尹姜明哲,他可是仅次于京兆府尹安高堂的第二大人物,众人可不敢怠慢。
所有户县名流赶紧起身来到堂下,齐齐跪拜,参差不齐的高呼:
“参拜京兆少尹姜大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姬知古和县尉刘雄也暗吃一惊,京兆少尹他怎么来了?
容不得多想,姬知古急忙带着法曹吴高明和县尉刘雄等人,下堂齐齐跪拜少尹大人。
姬知古一边跪拜一边高声说道:
“下官等不知道姜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万望大人赎罪!”
原来,来人正是新到任的京兆府少尹姜明哲,文官四品,是大理寺特派专门负责清理户县等二十三县积案的专职命官。
大唐有规定,每年要让京官代替大理寺法官,去大唐疆域各地探查案情,申冤诉苦,称之为滤囚。
姜明哲就是大理寺派来的滤囚使者!
姜明哲三缕长冉,一脸清秀,双目如电,硕硕生辉,似乎可以刺透人心。
姜明哲大步来到堂上,坐定之后,用眼角在户县大堂扫视一番,说道:
“审理王志的案子暂时停了,先把人犯先带回去养伤,我这里有要事和诸位相商。”
姜明哲发话,县令姬知古当然不敢怠慢,急忙命令押解王志回牢房去,等候再审。
韩猛等人不敢迟缓,让王志停下来画押,急忙押解着他离开。
等到王志一走,姜明哲马上问姬知古道:
“姬县令,那个杵作李正何在!?”
姬知古和刘雄一听当即大吃一惊,这个姜明哲一来到户县衙门,不审问罪人王志,却第一时间提及李正,莫非李正断案的事情他已经知晓?
姬知古不敢细问缘由,他和县尉刘雄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回复:
“姜大人,那,那个,杵作李正前天就已经辞职不干,离开了我们户县衙门,不知道去往何方?”
“石马?!李正走了?”
姜明哲有些愕然,忍不住怒气说道:
“你们这些人怎么让他辞职不干呢?是不是你们逼走了人家?这户县县衙谁都可以走,唯独李正不能离开!我现在就命令你们,赶紧把此人给我请回来,否则小心你们头上的乌纱帽!”
县尉刘雄还想支吾,姜明哲当场说道:
“今天晚上本官一定要见到李正其人!我要和他重新审理王志案!要是今天晚上见不到此人,你们都不要想消停,就等着全体辞职吧,赶紧去找啊,还看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