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长丰把头撑在电脑桌上,呆呆地看着电脑里披头散发的贞子酱,女主居然靠着复刻录像带给前夫看,进行了某种诅咒转移,然后转移到前夫身上将其坑杀,自己则获得救赎。
旁边的39号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牧长丰没有搭理,那股子烟臭味已经暴露了来者身份。
“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看这种,而且还特别喜欢林正英的。”一罐可乐拍在牧长丰的面前,来者声音里满是嘻嘻哈哈。
路明非好奇探头,心说是哪位传奇人物居然称牧学长为老弟?他忽然心里一动,不会真这么巧吧,难不成是牧学长口语相传的,风尘萧索的……混混老哥?
果然,迎着电脑的光,路明非看到了满头黄发的好汉,那位好汉居然认得路明非,眼睛冒着光指着路明非说:“我知道你,你是我老弟的那个狗腿子路明非!”
路明非脸一黑,心说刚在QQ办完一件狗腿的事,这就传开了?哇靠,老哥你不会是开了透视加全图挂吧?
“哦久仰久仰,我也听学长提过你的故事,你就是那个传说中,成不足败事有余,每天混吃等死的绿林好汉牧无?哦,已经不是绿林了,今天下午才得知好汉您已经跳槽到梁山当大王了”路明非语气淡淡,所道出的话却是非常嘴毒。
牧无眼神凝重,左左右右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路明非,右手还撑着下巴做沉思状,居然给路明非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好一口流利的屁话术,看来我牧某人今天遭逢对手了啊。”
隔着牧长丰,37号桌与39号桌开始了唇枪舌战,势有诸葛孔明舌战王允,晏婴舌对阵楚灵王,两人依着那三寸之舌进行了鏖战,最终打了个难解难分。
“闭嘴。”牧长丰轻悠悠地开口,声音里没有的丝毫情绪,但无形中的威严让两人纷纷把嘴里的滔滔不绝给堵住了。
“你怎么来了。”牧长丰打开可乐罐,里面的气泡二氧化碳便滋滋啦啦的响,抿了一口然后问。
“哦,老爸很担心你,让我跟来看看。”牧无无奈耸肩。
“他担心我?他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牧长丰冷冷的笑,声音里的讥讽把旁边的路明非吓着了。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他从来没看到牧长丰这样的一面,以前他眼中的牧长丰是个幽静孤僻的男孩,几乎对每个人都很柔和,可现在牧长丰谈及到了那个父亲,在他那语气的突变中,他的父亲仿佛成了一个流臭千年的笑话。
路明非觉得这种禁忌的私密话题不是他这个外人能插口或倾听的,他哆哆嗦嗦起身想要换个机位,以便留给这兄弟俩人独处的空间。
“坐下!”一声出口,仿若君王在帝庭之上号令天下,他的语调中简直像极了戏剧舞台里那些扮演者的腔调,那腔调中充斥了戏剧性的张力和让人头皮发麻的威严。
路明非瞬间就瘫在了座位上,双手居然还下意识抱着脑袋,仿佛下一刻就要蹲在地上大喊陛下息怒。
这声音极大,有些人本已是起身要去洗手间,在这一声号令下,居然也不由自主的回到原位,顿时,网吧里陷入沉寂了,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人们咽口水的声。
“噢,对不起,情绪有些失控。”牧长丰赶忙出声,双手遮眼间,眸底的那抹金色渐渐隐去。
“哈哈,抱歉了大家,刚刚我老弟在排练话剧,有些投入,打扰了哈。”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位混混的金发男人起身向众人解释。
“对对对,这位是我同学,现在痴迷话本小说,以后是要出道走明星实力派路子的!打扰了打扰了。”路明非举着手也起来辩证。
众人认得路明非,这家伙可以说是在这家网吧从小呆到大的,其他人默默接受,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吃泡面的吃泡面,网吧里顿时恢复了平常。
店长眼露好奇,对这个平时性格内敛的孩子很疑惑,按道理讲,这样性格的人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刚刚那样张扬又失礼节的尬事,仿佛这个孩子的灵魂在刚才的某个瞬间被替换了,完全变了一个人。
牧无叹了口气,声音里很无奈:“弟弟,老爸托我转告你,他说,他会改变的…不会让你失望,让你安心去读书,至于你老哥我嘛……我就勉强答应你把头发染回黑色咯,虽然我觉得还是金色更霸气,有点像超级赛亚人!这更符合你老哥我的气质。”牧无微微昂首。
路明非嘴角一撇,憋着笑说:“哪像超级赛亚人了,你应该找把大刀傍身更符合你的气质。”
“为什么?”牧无好奇追问。
“因为金毛狮王谢逊啊,屠龙宝刀啥的不觉得很酷吗?”
牧无白眼一翻,满头黑线。
“我去趟洗手间。”牧长丰撑起身,离开座椅。
看着牧长丰离去的身影,路明非直接换座到38号机位上,眼里的八卦之火简直是腾地蹿起,“学长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啊?都感觉…有点神经质了哎,是不是……”后面那句‘是不是他小时候在你们家被虐待了’没出口,因为感觉这样子说出来挺欠抽的。
“我哪知道啊,老妈离世后弟弟就有时候会很反常,不过一般都挺正常的……喂,你那什么眼神啊?别看我头发,我老弟发起威来,身为老哥的我也要找个缝钻进去,以免被他痛殴。”牧无又是耸肩,语气里倒满是无所谓。
“牧长丰…这么‘变态’啊……”路明非看了看牧无那短袖里露出的庞大肱二头肌,好奇之下,他居然手贱地捏了捏,入手所触温热,感觉像块坚硬温润的软石,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两根竹节虫,不由发懵。
牧无拍开路明非那不安分的手,然后贼溜溜的四周张望,发现牧长丰还没回来,就低下脑袋认真对路明非感慨:“何止变态啊,简直…简直就是个死变态!一身的劲儿简直跟头狮子一样,所以别以为在家里是我欺负了他,其实……我才是受害者啊。”
“难怪,单看牧学长的身形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但体育节里各个项目都能破记录,难不成他是获得了某本武侠秘籍,其实走的是某个内功路子?”恐怕也只有楚子航才跟他是同一类物种吧,他又心想。
路明非伸长脖子看了看厕所的方向,歪了歪脑袋漫不经心问:“老兄,牧长丰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牧无也好像有心事,回过神便深叹一口气。
居然真的毫无顾忌的开始叙说:“他嘛…小时候是个很天真很衰的孩子,因为太过于温柔,就很容易就被别人欺负,你是没见着我喊三十号弟兄,然后堵在那个欺负我弟的小屁崽子家门口,看到这阵仗他当场就尿了哈哈哈!”
他干干的笑,可笑里面满是冷意。
“然后我就追着哄我弟弟,说那个骂他的男孩如何如何狼狈,可就算是这样,他每天都依旧是一脸苦兮兮的模样,因为他被冷暴力了,除了一些女孩子,男孩见着了他都嘲笑他是小男婆。
我弟弟急了,就跟他们打架,你也是知道了我老弟的可怕,他其实从小就有一身力气,然后那些小屁孩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全被打成了猪头。
再然后他被孤立的更厉害了,被请家长的时候,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事儿,我家里人只有奶奶爷爷,他们都表现得很卑微,对方开始要求赔偿医药费。
而我爷爷奶奶对那些被打的孩子家长连连认错,爸爸妈妈常年在外面工作,过年暑假才会回来一趟,通常一趟呆两个月,而我们是在那件时之后两年被接到城里的,原因是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恰巧,请家长的当天我老妈就回来了。”
“然后呢?”路明非问。
“然后,我老妈到了学校就第一时间跟那些家长对骂,但老妈可是很有素养的人,她直接来一句‘你们那么多人都打不过我家儿子,是不是基因有缺陷,骨质疏松导致的再起不能啊?学习成绩,体育锻炼,相貌英容都不如我家小丰,建议你们家男人和小孩一起去检查看看’然后就甩出五千块钱,说是就当检查费了。”
“然后那群人便哑口无言,眼里的怒火滔滔像是要把妈妈给吞了,但最终被羞辱一番后还是分了那五千块,事情就这样一了百了。”
“真是个奇女子。”路明非赞叹说。
“对呀,可就是这样好的女人居然看上了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全村出了名的废物!废到我想把他丢到不可回收垃圾桶里!他何德何能娶了我的妈妈?”牧无像暴怒的雄狮那样拍桌,把前排几个人包括路明非吓得战战兢兢。
牧无平息了一会,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之后,他变了,不再苦着脸了,露出了像妈妈那样的笑,简直就像是太阳,妈妈以前是我们家唯一的太阳,而现在那个太阳已经消失湮灭了,改朝换代之下,老弟成了现在唯一的太阳。”
路明非沉默,他心里有点担心,担心自己知道这么多会不会被眼前之人灭口。
“那晚的雨真是大呀,我就趴在我弟弟的房门上静静听他的哭,其实也就听得模模糊糊,他就算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不敢放声嚎啕……”
“其实,我也很想很想哭,但总得留一个人带着微笑去安慰哭的人不是吗?在这三年里,我的弟弟变得如钢如铁的坚韧,有时候看着老弟忙里忙外,看着被打扫得整洁光滑的屋子,我恍惚间居然以为妈妈回来了,可我知道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弟弟照顾着整个家,可家里的腐败太深了,就算是弟弟这个唯一的太阳,也驱不散!”
“我把你当哥哥,你把我当妈妈?”听着男人的倾诉,路明非心里也替牧长丰悲伤难过,在潜意识里默默吐槽。
“然后你就变得堕落了?不,你其实一直都是个混混吧?”路明非也露出嘲讽的语气,然后就捂住嘴,他想要扇自己两巴掌,这个好汉此时的情绪明显很失控,这时候他来点一把火,下场是……广岛原子弹?
可牧无没有动怒,反而是更加的沮丧:“这三年……算了,你知道的太多也没好处。”
路明非表示认可的点点头,连忙岔开话题:“我说说我吧,我嘛,小时候大部分是在叔叔婶婶家长大的,家里有个堂弟,叫路鸣泽……虽然,童年人生没学长的崎岖……但也蛮丰富的,无聊时就打打台球,泡网吧……”
水从喷头里涌出,牧长丰捧了一把水盖住了面,冷意仿佛真能沁透心扉将血液中的炽热进行降温,抬起头后,入目的是那双被点燃金焰的黄金瞳。
周围没人,他定定的和自己那双眼睛对望,仿佛要揪出那眼神深处藏渊的东西。
直至金色消退,牧长丰呼出一口气,又捧了一手水捂在了脸上。